第一百二十六章 方先生这回总是真落网了吧？
“戒——嗔！”
“住持师兄怎么了吗？”
抱着一叠比自己人还要高的蒲团的小和尚，一路小跑着回到了会场中央。
“你干嘛要多嘴说什么退钱的事情……”神色凝重的戒痴大师，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句话。
“嗯？可这都是大师父当初反复叮嘱过的核心要点呀……”
小和尚歪歪脑袋，感觉有些纳闷：“小僧应该没有说错吧？”
“是…是没说错……”
戒痴嘴角微抽：“可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这件事……岂不是显得咱们…咳，咱们师尊……很贪财？”
“……啊？”
戒嗔的表情更加困惑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望着那纯真无邪的眼神，戒痴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自家这小师弟明明聪慧无比，但在人情世故方面偏偏又差自己十万八千里。
像“退不退钱、贪不贪财”这种略显敏感的黑料……
即便是事实，又怎好摆到台面上明说？
更何况……
本届武道会的参赛者中，还混进了一个疑似莅临视察的领导——某不愿透露真实姓名的方亚索先生。
这不是把“把柄”往人脸上怼么？
然而，恰当戒痴大师沉思，该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茬给揭过去的时候。
沉寂的人群也重新沸腾了起来。
“（璃港粗口），这肥头大耳的秃驴特么是谁啊？”
“远远看去连脖子都没有，刚刚那态度还趾高气昂、拽得不行，这会儿怎么突然没声儿了啊。”
许是小和尚先前的乱入，冲淡了戒痴大师周身所散发出的压迫感。
迟到的反驳声，终究还是响了起来。
只不过，那些带着怨气的讥讽，也就仅仅响了这么几声而已。
“我丢！你们不要命啦？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戒痴大师！哪怕在全国范围内，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是货真价实的佛宗大德，号称六臂金刚！”
“就咱们这么些个小萌新，兴许加一块都不够他打的！”
“这么玄乎……真的假的？”
“那还能假啊？”
“相传这位戒痴大师年轻时脾气火爆、愤世嫉俗，言语中的进攻性极强，在各大论坛都留下了赫赫凶名。因此，那金刚的刚，又被称作璃港第一刚！”
“这些年虽然低调了许多，名声不显。可也有小道传闻称……他是为了继任宝镜禅院下任住持，而在修身养性嘞！”
“唉~什么【璃港第一刚】？什么【禅院大弟子】？什么【代理住持】？”
“——都是些虚名罢了，贫僧平日里哪会在乎这些？”
恰这时，满面红光的戒痴大师也结束了短暂的沉吟，决定先顺着台阶下，假装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阿弥陀佛，贫僧也并非那种喜好装腔作势、咄咄逼人之辈。”
“适才也是心系武道会的秩序，因此才略微有些急躁。所言所行也的确有失偏颇，还望诸位施主海涵。”他先是缓和了语气。
“而既然诸位施主都坚持参加咱们举办的武道会，那自然是要好好表现、赛出风采。”然后，又不动声色的揭过与“退钱”有关的话题。
“阿弥陀佛，需知咱们长河可是最为强盛的帝国，璃港也是极具文化底蕴的城市。”
“若是没有最顶尖的追求，最顶尖的眼界，最顶尖的胸怀，又怎好意思称自己为璃港人？是长河人？”
毕竟是成名已久的佛宗大德，年轻时又在各大论坛征战多年，自然很懂说话的分寸。
一番慷慨之词，在令许多人心生惭愧之际，也令自己臃肿的身形，显得高大了几分。
而恰当戒痴大师眉宇微扬，示意胸无城府的小师弟“好好品、好好学”之际，一道同样高大的身影倏然从他面前冒了出来。
“哈！真不愧是本大爷从小便十分崇拜的戒痴大师！”王大菜格外激动地握住了戒痴的双手，奋力摇晃道。
“不仅擅长吃面，而且一开口就这么的有深度！”
“尤其是最后那几句话，更是充满了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气概！真想让帮派上下的弟兄们都好好听听！哪怕要强收门票钱也超值了啊！哈哈哈！”
饶是以戒痴大师的阅历，此时此刻也有些许懵逼。感觉刚刚才控制住的局面，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阿弥陀佛，这位王大菜施主……”戒痴大师想将手从对方掌中抽出，却发觉凭自己常态下的力气，竟然完全挣脱不开，只好委婉提醒道：“您有事吗？”
“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啦。”
可遗憾的是……
王大菜并不能听懂其中的弦外之音。
“就是刚刚听见大师您的发言，本大爷一时间也有些热血起来了啊！”
你丫热血个（璃港粗口）啊！
倒是先把我的手给松开啊！贫僧骨架都要给你摇散了啊喂！
考虑到在众目睽睽下不好再度发作，且相较于年轻时涵养渐长的戒痴大师只得在心中感慨道。
“这货是不是和戒嗔一样，脑袋缺根弦啊？！”
正如方才难以把握住白鬼的所思所想一般，纵使戒痴浑身赘肉都被晃得上下翻飞，也难以止住王大菜那极具跳跃性的思维。
“哈哈！相信在场的不少兄弟，都知道本大爷和那位【龙舌兰】兄弟的赌斗！”
王大菜忽然扭过头，大笑道：“但除此之外，倘若在场的各位不嫌弃，想同本大爷我一较高下的话，本大爷也会以堂堂正正的方式，迎接各位的挑战哦！啊哈哈哈！”
这话一出，周围的情绪再度被引爆。
当然，与其说是人们是被王大菜那股豪迈的气势所感染，倒不如说是更加期待起了某个在坊间流传的“武道会玄学”。
……
相传，在距今一千年前的时代。
有位备受期待的千金小姐，在武道会的舞台上遗憾败给了一位名不见经传、背负巨尺的黑袍青年。
起初，除了押下重注的赌狗以外，人们对这场爆冷的态度，也仅限于茶余饭后的笑谈。可直到那名黑袍青年最终成为了名动天下的兽王强者，这场比赛又被好事之人给翻了出来。
随着故事被抽丝剥茧般的“八”出，人们惊讶地发现当初那名千金小姐，竟与那黑袍青年有着一份不了了之的婚约，一段难以言明的爱恨……
与此同时，也是从那一届武道会开始。这场名叫【璃港第一武道会】的盛会，就如同陷入了什么玄学定理一般。
几乎每隔几届，就必定闹出些幺蛾子。
要么是扮猪吃虎的民间高手以下克上，要么是看起来天下无敌的头号种子，实则是花钱包装的绣花枕头。
且更为关键的是，每位成功爆冷的选手，似乎都在不远的未来，走上了人生巅峰！
念及至此，周围众人看向王大菜的眼神也变得更为焦灼了起来。
虽说传闻未必属实……
虽说传闻就算属实，也未必能落在自己头上……
但只要能和“菜神”交上手，哪怕是输了，将来也能吹嘘一波：“想当年的武道会上，我和那位菜神五五开！”
而一旦侥幸赢了的话……
那岂不是血赚？！
“菜神说得好！”
“菜神可一定不能食言啊！”
“喔喔喔——！菜神威武，菜神霸气！”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顿时响起。可除此之外，隐约还能听见里面夹杂着一些不屑与吐唾沫的声音。
“看来这哥们的人缘，也没好到人见人爱的地步啊。”孔步摸摸下巴，感慨道。
“欸？怎么会这样？”
白鬼歪歪脑袋，纳闷道：“明明舔狗大哥他还挺直爽的吧？我看漫画书里边，不都是直爽点的角色，会更加受欢迎么？”
朵朵也好奇问道：“唔……妾身先前也听小美姐姐提起过，她好像也希望自己能够变得直…直爽一些欸？”
方才撸了撸卧在怀中的小猫：“可就算是毛发再白的小猫，身上的虱子也是捉不完的啊。”
“诶 (owo)？！”
某只小猫心中顿时一惊。
“笨死了，我又不是真的在说你。”
“喔，那没事了。诶？不对……”白鬼突然回过味来：“你又在说谁笨呢？！”
“……”
眼瞅着方才周身忽有风起，孔步也只好默默地让开两步，以免被风刃波及。
也恰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一名略微有些眼熟的参赛者，正从入口处匆匆赶来。
“这位施主……请问您便是王小明施主么？”
“啊，是我是我。小师傅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王小明望着突然拦住自己的小和尚，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我……应该没有迟到吧？”
戒嗔略带困惑地打量着这位平平无奇的男子，但也仅是递来了一张蒲团。
“武道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还请施主尽快入座吧。”
“哦，好的好的。真是有劳小师傅了。”王小明接过蒲团，连声道。
“哈！明仔，怎么上个厕所用了这么长时间呐？明明你还先行一步了来着。”
这时，好不容易挤出人群的王大菜，朝姗姗来迟的小弟招手道：“刚刚那位戒痴大师和本大爷激昂愤慨的演说，你可都错过了呀。’”
王小明略带歉意道：“呃……刚刚厕所前，排队的人太多了嘛……所以就……”
王大菜摆了摆手，爽朗笑道：“哈哈！没事没事，本大爷又没怪你的意思。”
而后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眼神幽怨的雷震天。
“唯独震天兄弟似乎还有些不满，不过大家都是同帮兄弟，待会你和他再好好聊聊，他肯定就不会介意了吧！啊哈哈哈！”
说话间，王大菜已领着王小明来到了雷震天等人挑好的位置，摆下蒲团，坐了下来。
“稍后我们将进入本届武道会‘真正的’会场，开始时天会有些黑，明仔你应该不会害怕吧？哈哈哈！”
“啊……应该不会吧？”
“不过话说回来，菜哥……”
许是被雷震天那极其幽怨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王小明赶紧扯开话题。
“先前检录时发的这面小镜子，说是能辅助普通人与那…【战阵图】设备，建立精神链接……”
王小明从怀里掏出一面平平无奇的铜镜，好奇问道：“可这玩意，看着也没什么稀奇的，到底该怎么用啊？”
王大菜挠了挠脑袋，显然并不知晓问题的答案。
可他刚准备举手询问场中那位白胖和尚，或是碰巧从身边经过的小和尚之时。
在场众人，皆听到了一阵悠袅之乐。
那乐声若即若离，似乎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边。
乐声渐响，他们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进入了黑暗的世界。
戒痴大师和戒嗔对视一眼，而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件小黑盒。
随着磅礴的精神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一阵机括声响起，黑盒的中央分开一道缝隙，一颗璀璨的明珠从中缓缓浮出。
明珠散发出的光亮，或是直接，或是通过铜镜的折射，依次映到了每名选手的脸上。
瞬息过后，所有参赛选手的意识，便链接到了另一方天地当中。
……
“总…总算是混进来了。”
观众席上，一位光头壮汉揉了揉自己脸上的淤青，有些郁闷。
“老夫刚刚分明说了，自己上头有人……为什么那帮孙贼抽得更起劲了呢？”
“谁让大师您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谁见了都会怀疑吧？”
身旁的浓眉正太微微一笑道：“但不管怎么说，还好是赶上开幕式了呢。”
“什么鬼鬼祟祟的模样？有你这么挖苦长辈的么？况且老夫咋总觉得，是因为和你小子在一块，所以才没啥好事嘞？”
光头大汉哼哼唧唧道。
“所以小塰同学，为了老夫的身心健康着想，你能不能快些离老夫远点啊？”
“大师，我说咱们难得见上一面……”
“但若是您这一见面便要赶我走的话，那我也就只好把您的行踪，透露给一些或许对此感兴趣的人了哟~”
虽然浓眉正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但他的手指却带着十分威胁的意味，指了指不远处负责巡逻的一批僧人。
“阿弥陀佛……”
“贫僧这阵子也没造什么孽啊，反倒做了不少好事。”
光头壮汉托着下巴，更加郁闷道：“咱一开始还寻思这段时间，居然能一连寻到这么多根骨不错的好苗子，算是件喜事……”
“结果定睛一看，怎么偏生遇见的是你这么个小魔头？！”
“这难道又是你们布下的什么陷阱么？！啧，你们这帮子姓嬴的，心可真脏！”
说着，他忽又抬头望天。
“但话又说回来，祖哥啊，真不是我埋汰你……哥们上回撞鬼那次，你不肯帮我也就算了。”
“可兄弟我这回也不过是稍微喝了点小酒而已嘛，你居然就这样对我……”
“是不是也忒不够意思了点昂？”
浓眉正太效仿对方，也望向天空。
“大师，您说有没有可能是您平日里香烧少了的缘故？”
“呵，荒唐！”
这时，光头壮汉却又话锋急转：“人祖哥是至高无上的智者，有大慈大悲之心。他在乎我那几根香嘛？”
“那小时候，你将我骗到庙里，你还劝我上香时得‘聊表诚意’？”
浓眉正太神情认真地问道：“那可讹了我不少钱吧？”
“……”
光头壮汉双目圆瞪，露出了一副“这么久远的事情你都记得”的神情。
“咳…咳咳……既然如此，我也坦白告诉你，咱寺庙里烧香，那都是为了祛除异味，静心、祥和，以便于更好的修行……因此，多花点钱，也是值得的嘛……”
“瞧你这孩子…不读书不看报，啥也不懂，成天就知道搁那下棋…哈…哈哈……”
“诶？说起下棋，其实大师您应该也算是我在棋道上的启蒙导师吧？”浓眉正太微笑着打断了对方的干笑声。
“呵呵，多谢小友帮老夫回忆，自己刚教会你马走日象走田，你就把老夫杀得片甲不留，然后直接导致，老夫忍痛将自己珍藏多年的棋谱，尽数散出去的悲惨经历啊……”
“小小年纪也不晓得让着点长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和戒痴那混小子当年一个德行。”
光头壮汉一脸郁闷，下意识地将酒壶提到嘴边，喝了一口。
浓眉正太见状也不感到意外，反而问道：“大师，您这就是所谓‘酒肉穿肠过，大道心中留’的境界吧？”
“什么境界呀。”光头大汉满不在乎道。
“酒本就是粮食做的，又不是荤物，咱出家人不喝酒只是怕酒后乱了心性，又去犯别的戒律……”
说着，他就又喝了一口：“那我只要喝不醉，不就随便喝也没事儿吗？”
“行行行……毕竟您辈分高，境界也高，可不都是您来解释嘛。”
浓眉正太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而后他又好似突然联想到了什么，略带好奇的问道。
“不过照您这个说法，岂不是说……倘若您杀人不眨眼，肉也能随便吃咯？”
“咳！咳…咳咳！”
此言一出，不仅光头大汉差点给一口呛死。
同时坐在浓眉正太身侧的那位白衫男子，也暂时放下了手头的书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所以吾常说，殿下您的所思所想，总会令吾大开眼界。”
“哎呀，离前辈你就一直看你的少女漫画就好了嘛，突然帮着大师一起怼我干什么啦！”浓眉正太努努嘴巴，表示不满道。
可当白衫男子准备再次举起手中书籍时，那名浓眉正太忽然又扯了扯他的袖口。
“殿下，还有何事？”
“离前辈，您先前不还觉得【云翰剧团】的演出并不出彩么？”浓眉正太指着位于会场中央的一块光幕道。
“听说这一届武道会不仅采用了全新技术，幻境的剧本更是由团里的那位云先生，花了好长时间才构思完成的。”
“至于内容……”
嬴塰冲离前辈微微一笑道：“似乎还和您有所关联哦~”
“是么？”
离前辈沉吟片刻，收起了手头的漫画，将视线移到了嬴塰所指的方位。
“……那还真是值得怀念呢。”
……
此刻，光幕上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
就像是被一块黑布，蒙住了澄澈的天空。
然而，恰好就在离前辈视线落在光幕上的时候，黑暗的正中央突然出现一个光点。
那个光点越来越大，散发出难以忽视的光与无穷无尽的热。
一口剑身缠满了烈焰的长剑，宛如天星坠落般从天而降，深深地刺入地面。
原先覆盖大地的坚冰，沿着龟裂开来的缝隙逐渐融化，化为水一般的绿意，渗入四周干枯的土壤，令大地重新焕发生机。
而后画面的焦点随之转移到地面，一位身披素衣的僧人，行走在大地上。
他的眼中满是慈悲。
他的身后默默跟着一尊莲台，莲台上漂浮着一道浅白色的虚影。
而他的手边，领着一名蹒跚学步的幼童。
随着那名幼童稚嫩的脚步，草木河流像是真正的被赋予了生命一般逐一成形，而后则是各色生灵，飞禽走兽陆续出现在画面当中。
渐渐的，有人开始聚集于此，建设起了自己的家园。
最初是还仅是茅庐窑洞，一圈简陋而单薄的木栅栏，便圈出了一个寒酸的领地。
而随着时间飞逝，圈子开始快速扩展，圈内的建筑变得更为精致更为宏伟，数量也越来越多，木栅栏逐渐变成了砖石的厚墙。
期间，有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最严重时几乎将大半个城池摧毁殆尽，令一切都不得不从头开始。
可无论承受多大的苦难，这座城市的人都不曾放弃希望，始终在大地上屹立不倒。
——这，便是【璃港】从无到有的历史。
不仅是场外观众，场内的参赛者自然也观赏到了这段开幕cg
而待眼前的画面，再度昏暗下去后……
待方才重新恢复知觉后，他却忽觉肩膀一沉，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同时锁住了脖颈和手腕。
紧接着，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威严之中，却又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
“诸位爱卿，考虑好了没有？”
“这三个斗胆刺杀朕的小蟊贼……”
一位有着金珀般双眸、身着玄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歪斜地倚在一张石椅上。
他挑起三根手指，分别指向面面相觑的方才、孔步、凌夕三人，缓缓道。
“究竟该如何处置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