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每个人的「明霄节」（十一）
“吾曾见，满座英雄皆拔剑……”
“敝履踏遍晓与昏。”
“吾曾见，胭脂啼红皆落泪……”
“杏眼勘明非与真。”
曼声长吟，箜篌作伴。
虽说茶馆门可罗雀，但尽职尽责的说书先生，依然像模像样地将定场词缓缓吟出，准备说起下章下卷的内容。
然而，适才被离先生端起的那盏茶杯，却始终没被放下。
许是不通人事，又或许只是不想多谈。
此时的他，只不过是端坐在茶馆的红木座椅上，静静地望着那位突然跑到自己的小姑娘。
朵朵：“(i _ i)……”
这位离先生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一直盯着妾身呀？
难道……
是妾身猜错了吗？
可在这位离先生的身上……
明明有一股令妾身十分想要亲近的气息啊。
这种程度的亲近感，妾身除了在达令身上……以及倾书姐姐身上明确感受到过……
哪怕连在棠梨姐姐身上，都没有感受到过诶……
而这，应该就和白鬼姐姐曾说过的……她在阿雅姐姐身上所感受到过的那份源于血脉的熟悉感，是一样的吧？
诚然，相比起活力四射的白鬼。
朵朵在许多时候，
都表现得较为含蓄内敛。
但实际上，与太阳花的花语一样，朵朵是个时常会默默关注他人的小姑娘。
——正如她每回都能在第一时间，接上方才的话茬。
毕竟，所谓体贴……
便是善解人意，便是懂得“替他人思考”。
懂得从他人的角度出发、换位思考的人，往往也是善于观察的人。
因此，在那家【希古居】的小摊前，朵朵不光有好好聆听二人的对话，同时也有在好好地观察这位特立独行的离先生。
而令小姑娘感到最为在意的，便是离先生那双隐隐散发着黯金色光芒的眼睛。
初看之时，他眼底的光芒，就好似无慈悲的烈阳，每时每刻都在用炽烈的热浪，警告任何一位胆敢直视帝王威严的僭越之徒。
再看之时，他眼底的光芒，又好似载满了对过往之事的思念。
“可不知为何…妾身似乎又能在那团温柔的光芒背后隐约感受到……”
“某种游离于尘世的孤寂之感。”
朵朵问道：“离先生，您很孤独么？”
面对这个问题，离先生睫毛轻颤。他放下手中那盏茶杯，思忖片刻，终于开口。
“吾……”
“并非是【逐日帝君】。”
“吾不过是行于尘世之间的，游手好闲之人罢了。”
离先生轻叹一声，并非是因为遗憾，而是略感失望：“因此，汝若是想从吾——”
“呀！那这可真是太好了！”
离先生话音未落，便听朵朵惊呼一声。而小姑娘这样的反应，令他感到着实意外。
“何好之有？”
朵朵先是捂了捂嘴，似在懊悔自己不小心将心中想法给欢呼了出来。
“因为……”
她对着指尖，怯生生地解释道。
“倘若离先生您真是逐日帝君那样了不起的大人物的话……”
“妾身担心，就没办法帮您解决感到孤独的问题惹。”
“嗯？”离先生难得感到困惑，没能理解这位小姑娘言下所指。
便在这时，朵朵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胶囊背包里，翻出了一套漫画书。
“这些书，都是棠梨姐姐送给妾身的。”
她爬到椅子上，将一本本漫画书摆到了离先生的面前。
“棠梨姐姐说过，当一个人心里感到十分孤独的话……那么看漫画、看小说或者吃炸鸡，就是最能排遣那份孤独感的事情了！()”
“所以，这些漫画书……”
朵朵抿了抿嘴唇：“就当做是先前离先生您送了妾身那么多东西的回礼吧？”
望着朵朵认真的表情，离先生有些哑然：“汝所为的，仅是这等事情？”
“嗯……(i _ i)”朵朵怯怯点头。
回想着自己适才对小姑娘意图的猜测，再比对了她天真的本意……
离先生不禁莞尔——他似乎已很久没笑得如此开心。
“离先生……您不喜欢漫画么？”
见离先生只是默默轻笑，时不时还摇两下头，使得朵朵有些担心。
“可妾身的身边，没有小说和炸鸡……就只有这些漫画书了……”
说着，她准备爬下椅子。
“那您在这等妾身一下，妾身去找棠梨姐姐要几份炸鸡。”
“不必了，这份礼物，吾挺喜欢的。”
离先生拦住了朵朵，许是为了让小姑娘更加放心，他拿起一本漫画书，试着翻了翻。
“如果吾所记无误……这些书籍应该是被称为少女漫画，对吧？”
“嗯嗯。”朵朵点了点头。
“虽然妾身有些地方也看不太懂……但白鬼姐姐说，这些都是特别甜、特别好哭的哟~！”
“呵呵，吾以往的确没有尝试过这种新颖读物，也正好借此机会丰富一番眼界吧。”离先生冲朵朵点头道。
“小姑娘，吾定会好好珍惜的。”
见离先生喜欢自己的回礼，朵朵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她再次准备爬下椅子。
“那妾身就先走咯~！”
“小姑娘，暂且留步。”
而在这时，离先生也再度开口。
“既然故事已经开场，而汝也已落座。”
他示意朵朵看向台上的那位孤零零的说书先生，微笑着邀请道：“不妨陪吾共同听完这段说书再走？”
……
惊堂木一拍，打散了周遭喧哗。说书人手腕一翻，铺开了书有“盛世清音”的折扇。
“有道是——”
“近人逸情犹可述，往事千载却难留。”
“承蒙诸位关照，今天咱来给诸位讲讲，那【璃港】建立之初的故事。”
“话说当年，帝国始建。那时帝国的疆域还并未像如今这般辽阔……”
“而彼时的【璃港】，也仅仅是与世隔绝的孤岛一座……”
“经由当世经纶者研究，海外孤岛竟荟聚着稀世奇珍……”
“然，摒弃前嫌、结伴同行的四方诸侯，在屏退【涤魂之海】上的风浪侵扰以后，竟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劲敌！”
“一头暴虐凶戾的孽龍，自暗流涌动的海面下，悄然浮出……”
“众王携其麾下，与孽龍在海面上、暴风中、星辰下展开了决死的厮杀！”
“帝君拔出了至阳之剑……”
“镜禅展开了云外之境……”
“可纵然如此……却依然未能伤及那尊孽龙本源，更遑论将其彻底降服……”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那尊孽龍，携动黯色的风雷，在海面上掀起一阵滔天的巨浪！向随舰队而行的民众，急袭而来！”
“也恰在这般危急关头，只听星穹深处，遥遥传来了另外一道龍吟！”
“最终，海皇蜃大人率先咬住了孽龍的咽喉，将其掷回了【涤魂之海】的深处！并请下了璀璨的星斗，将那尊孽龍封印在了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底。”
“——使其成为了第七尊，也即是最后一尊，被始皇陛下镇压的天灾之灵！”
“自此风浪平息，【璃港】伊始。”
“生民们在险峻的重岩上，支撑起了牢固的屏障。历史的长河，也开始在这座海上岩都，静静流淌。”
“然而……好景不长。”
“在【璃港】第九十九个华诞，那头孽龍终将海皇蜃大人所降下的星光吞噬殆尽，自那深渊之底，重新爬出！”
“幸在这时，自【璃港】的岩脉中诞生的元素之灵，【风暴】之化身，深受其主人——初代宝镜大师的感召……”
“祂自愿立下契约，化身为一枚磐古的岩钉，将孽龍重新钉死在了深渊之中！”
“自那以后，尘世变幻……”
“滚滚长河淌入【璃港】，一幕未落一幕又起，便是引出了——”
“《夫子证道归天，帝君退位匿踪》、《宝镜禅院惊变，二世灵童降生》…”
“《史蒂芬·周归来，唐牛跌落神坛》、《陈小玉历险记，十二符咒传奇》…”
“以及《吕氏虎女夺魁，戟压京都群雄》等诸多奇闻趣事。”
“不过嘛……”
台上的说书先生将手中折扇一合，向台下的朵朵与离先生露出了一个颇为讨嫌的笑容。
“上述几段书啊，在此处仅作为引……”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