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正义的胜利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必死无疑
“朵朵在哪？”
“难道这很重要么？”
面对方才的质问，白执再度用那一贯冷淡的口吻反问道。
“我还以为你会问一些更有价值的问题呢。”
“于我而言，这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方才眉头微皱，神情严肃。
通过御兽宝典所建立的联系，
他能够清晰感知到白鬼和血影的存在。
唯独朵朵……
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像是被一团不可名状的迷雾给隔开了一般……只能隐约看见她那淡淡的轮廓。
而这，自然会令方才感到不安。
“呵……”白执淡然笑道。
“还记得吗？”
“我这个人特别在意清净，
而像她那样的小女孩，
对我而言，实在是太过喧闹了……”
他用清冷的余光，
打量着方才冰冷的神情：
“因此，我也只好请她‘安静’一下——”
“吼——！！！”
白执话音未落，便有虎啸声起。
方才毫不犹豫地拔出深蓝色的刀锋，直直地向白执斩去！
然……
面对着方才来势汹汹的一刀，
白执不紧不慢地伸出食指与中指，
斜斜地向包裹着烈风的锋刃点去。
只听“噹”得一声，
那两根修长的手指，
便稳稳地将唐刀的刀刃给弹开了。
“呵，瞧你的表情，我还以为我干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望着眼中布满猩红，气势节节攀升的少年，白执不以为意道：“放心，我所谓的‘安静’，无非是请那位小客人‘出去’了而已。”
方才眼神一凝：“出去？”
“没错，就像当初请走你那二位喧闹的朋友一般——”
“身为店主的我，自然有这个资格/能力请失礼的客人出去。”
白执瞥了眼咖啡厅的大门，
“事实上，待在‘迷雾’当中的人……”
“并不是她，而是你。”
方才也用余光瞥了眼，紧闭着的大门。
“那你怎么不干脆将我一块给请出去？”还未全然相信白执言辞的他，在手上微微用力：“意思是，我表现得还不够‘喧闹’么？”
“呵呵，对于你，我自然有些特别的优待。”
“因此只要你愿意让我们的对话，回到理智且融洽的氛围当中的话。我不仅不会赶你走，甚至还可以继续回答你的问题。”
方才虚着死鱼眼，冷冷道：
“你就一间小破咖啡厅，
居然还搞‘1对1’的特殊服务？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做牛郎的呢。”
对于方才的吐槽，
白执不以为意。
他默默松开夹住刀刃的那两根手指。
“你想怎么理解，都与我无关。”
随后，他十指交叉成网状，托住冷峻的下巴：“那么，除了那个小姑娘以外，你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么？”
“哼——”
方才冷哼一声，随即坐回了原位，望向白执，问道：
“那咱们就从……”
“你究竟是‘如何对我的记忆动了手脚’开始呗？”
实际上，当方才提出这个问题的，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影响是从我喝下那杯咖啡开始的，对么？”
“直觉很敏锐嘛。”
白执倒不回避，点头淡道：
“这是我所掌握的超凡能力之一【白日梦魇】。”
“我可以在一定的限度内，
修改别人认知当中的某个概念，
令他陷入一场相当真实的梦境。”
他轻笑道：“你也可以简单理解为，很便利的催眠/洗脑。”
“嗯？”
方才盯着面前那杯放了这么久，依然在冒着热气的咖啡，忽有所感。
“那岂不是说，你只要见面就请别人喝杯咖啡，然后悄悄到别人耳边，来上一句‘我是你爹’，你就可以纵横天下了？”
“呵。”
白执淡淡道：“首先，我对亲情的概念比较淡薄。所以我不太能理解这句话，为何能和纵横天下扯上联系。”
方才暗忖：的确，毕竟也像有阿尔萨斯那类父马可亲的孝子存在嘛。
白执对方才心中的吐槽，自然无从得知。
他继续道：“其次，一些与客观事实相差甚远的认知，也是难以修改的。”
“正如你先前所言——”
“因为【知识】无法凭空产生。”
“所以【观念】同样很难颠覆。”
“顺带一提，【咖啡】也无非是这项能力的发动媒介之一罢了。事实上，只要与我产生某些特定的【接触】，这项能力就可以发动。”
白执忽然想到了什么。
“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比起一位咖啡厅老板，或许我真的更适合去夜店当牛郎呢……”
见面前这名禁欲系男子，
竟是相当认真地在考虑“转行”的可行性，
方才挑了挑眉毛，略感无语道：
“我还以为，你们组织内部的规章制度会很森严呢……”
白执淡淡的瞥了方才一眼：
“或许，在你们这些自诩‘正派’的人士看来……”
“自诩是【死亡】信徒的我们，都是一些身披黑衣、行踪诡异的狡诈恶徒吧？”
“但你们幻想中的那种诡异而神秘的生活，纯属yy小说看多了的无聊臆想。”
“实际上，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正业，有属于自己的日常生活……”
他忽作怅然若失状：“就像这家咖啡厅，我已经营了数年，难免也多少有些感情。”
“以及周围那些邻里同行，虽说我总是嫌他们吵闹，但如今要与他们告别，终归还是会生出有些许不舍。”
方才冷笑道：“那既然如此…”
“你们为何还要唤醒天灾……”
“去毁灭他们的日常？！”
……
对于方才冰冷的质问，白执毫不避让。
“任何具有开创性的进步，
都是伴随着流血和牺牲的。
——越是伟大的进步，越是难以避免。”
“呵，这还真是个足够‘冠冕堂皇’的说法。”
方才对这种极为双标的想法反唇相讥：“可为何流血牺牲的，不是你们自己？”
“嗯？”
话音刚落，方才少见地从白执的眼神中，品出了些许异样的情绪。
“其他人，我不敢保证……”
“但至少我，随时都已做好了为尘龙大人的理想，奉献生命的准备。”
方才眉头微皱：
“尘龙……理想？”
“没错。”
白执朗声道：“这世间众生，营营逐逐，急急切切。跨不过七情六欲关，跳不出酒色财气圈。”
“可正如古籍上的圣者贤人，愿将自己与愚昧众生摆到相同地位一般，尘龙大人的理想——”
白执像是虔诚的信徒般，敞开了双臂。
“便是为了引领众生的蜕变！”
“比起御兽联盟中的那帮沽名钓誉之辈——
他，才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圣贤！”
方才捏了捏眉心，
对面前这个愈发魔怔的家伙，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神经病。”
……
对于方才犀利的评价，白执并不感到诧异。
“你与我位于不同立场，从不同的角度出发，自然会对尘龙大人的追求，有着不尽相同的认识。”
“这很正常，在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事情皆是如此——想让所有人的看法保持一致，终究是异想天开的幻想。”
白执忽然感慨道。
“从这个角度来看，人是相当‘复杂’的动物。”
“但换个角度来看，其实人又是一种很‘单纯’的动物。”
“当我们认同一个人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批判他的对立面；”
“而当我们否定一个人的时候，又会不自觉地去认可他的对立面。”
“你瞧。”白执轻笑了一声。
“其实，对于个人而言，孰正孰邪、孰黑孰白、孰善孰恶……都不值得在意。”
“唯一值得在意的……”
“不过是——”白执将自己的声音拉长。
“如何赢得绝大多数人的认同。”
“只要你能永远保证绝大多数人都站到你的身后……”
“并持续打压，甚至彻底抹除反对的声音……”
“那么你，就将成为绝对的正义！”
方才对白执愈发狂热的态度，
隐约感到有些不安。
“你，究竟想说什么……”
白执目光灼灼地望向方才。
“何必故作糊涂？”
“我想说什么，你心里自然清楚。”
“正因这个世界对‘认同感’的苛求……”
“所以，像我们这样的【怪物】，才更需要抱团取火啊。”
方才微微蹙眉，
他从白执的话语中联想到了很多。
“你果然看得到我的过去，是么？”
白执淡然一笑：“一点点吧。”
“你的过去，是道难以把握的虚影。”
“我的过去，是张不名一文的白纸。”
“对常人而言，我们是【异类】。”
“就你我而言，我们……”
“是【同类】。”
他将左腿抬跨到了右腿上，十指交于膝前，悠然邀请道。
“在此次行动之前，我们组织内的一名女士，便预言了有一位执掌狂风的少年会加入我们——起初，我对此兴趣失失。可现在，我由衷的希望，那个人是你。”
“呋……都聊到这种地步了，还谈什么希望不希望的……”
方才撇了撇嘴：“倒不如说是一定吧。”
“毕竟，已经知道了那么多‘内幕’的我……”
“倘若不答应你的邀请……”
“绝对只剩死路一条了吧？”
“我就说你是个聪明人吧~”
白执从怀中取出了一件做工精美的沙漏，向方才展示了一番。
“看到这些沙子了么？”
“这是尘龙大人给我所规定的时限——当沙子彻底流尽时，我便该撤退了。”
白执静静地将那件沙漏放于桌面上，
将沙漏内所剩不多的“时间”，推到了方才的面前。
“虽说时间所剩无几……”
“但我相信聪明如你，依然能在仅剩的时间内……”
“作出明智的判断。”
……
“好啊。”
方才微微一笑，应了一声。
然而……
下一瞬，他便将那件堪称艺术品的沙漏，毫不怜惜地抛向了空中。
紧接着，深蓝色的刀芒，一闪而过——
沙漏里的沙子，宛若四散的星尘一般，洒落在地。
“哎呀。”
方才摊手笑道：“不知为何……”
“时间，提前了。”
亲眼目睹眼下一幕的白执，并没有露出多么惊讶的神色，只是半掩着脸轻笑了两声。
“方才，你果真是个十分有趣的人。”
轻笑过后，他静静端起了桌上的那杯温热的咖啡，将其缓缓洒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咖啡一滴滴泼洒，污渍映衬着虚幻的白光。紧接着一道道苍白色的虚像，便在扭曲的光线当中，逐渐成形。
“但，既然你不愿意加入我们的话……”
“我也只能和你这有趣的灵魂道一声……”
“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