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番外:产期将至
晋北之战以容衍的胜利为终结,晋军大胜而归,浩浩荡荡地回到京城,冠冕加身的容衍携着秋日灿阳而归,与候他已久的爱人紧紧相拥。
至此,历经多个朝代的外戚之乱、敌国之扰终于平息,所有曾经辉煌腾极,甚至于威胁到皇室统治的氏族被彻底清除,不留下一丝能够复燃的痕迹。
一些世家大族没落以后,朝中所有的势力重新进行了打乱划分,他们在皇室的绝对统御之下开始重新站队,或蛰伏静默,或甘心诚服,或随波逐流,最终形成了各方牵制又相对平衡的局面。
不过,就算在这般人人惶恐、坚守自身的朝堂之中也有特例,那便是白家——即皇后的母家。
虽然皇帝对白家没有明面上的大力升擢与褒奖,但也毫不掩饰那颗略有偏颇的圣心。众人心知,这是白家生了个好女儿的缘故。
纵观历史,纵然也有皇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先例,但如今当朝皇后这般,一人享尽了万千来自于皇帝的疼爱与宠溺的盛况,亦是少见。
眼看着白家蒸蒸日上,炙手可热,白家人却波澜不惊,白太傅从未因此得意忘形。
相反,他愈发地谨慎谦恭,从前他便是不卑不亢,宠辱偕忘的大晋直臣,现今,他更是天下读书人都敬仰的朝中肱骨。
后宫除皇后以外虽也有从前在潜邸的嫔妃,但皇帝除皇后以外再不会将目光分与其他女人,这是大晋朝的皇帝容衍对于白商枝独一份的殊宠,他毫不避讳的向天下人展示着他对白商枝的情意。
换言之,他亦是在以这种与他狠厉沉肃的行政风格截然不同的方式,来向他的皇后表达这份情意的深重。
天下人眼看着皇帝这份情谊,唏嘘、叹息与质疑的人不在少数,但亲眼目睹过的人,无不是满眼扼腕惊叹,感慨着皇帝的专情。
而当朝皇后白商枝,亦是让众人心生敬佩的。
彼时她以显赫的簪缨世家之贵女的身份嫁给了尚且陷于声名囹圄的废物太子,在群狼环伺的时局中与其不离不弃,始终如一。
除了拥有倾城美貌以外,白商枝更为天下人所钦佩的是她所显露的智慧,她冷静自持,秀外慧中,与新皇相互扶持,走过了那条最险恶最血腥的称帝之路。
在皇帝亲征战场时,她以女子的身份接过了国之重柄,孤身入营喝令诸将,为皇帝北征解决后顾之忧,又替皇帝操持国政,她以不输男子的气势与智慧,向尚且被困在闺阁之中的女子们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女子之锋芒亦能展露于朝堂之上。
皇帝亲征回国之后,帝后团聚,家国俱美,一时间成为流传于世的佳话。
百姓们推崇这般的传奇,将其编成戏折子与市井小说,世世代代地流传下去。
此时的他们还未能想到,传奇之外,更有传奇。
这是皇帝亲征北国大胜回国的第二年八月初,微风掠过被日头晒得和暖的地石,裹挟着一丝燥意穿檐而过,最终贴近房门,融入了一阵清凉中。
未央宫。
宫女们端着托盘井然出入,置换着冰鉴之中的冰块,让房间内的温度始终维持在适合的温度。她们动作规整,走路行动时甚至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她们是阖宫上下最精明能干的宫女,服侍皇后的人,不但身份要经过层层筛选,还要进行一段严苛至极的训练,历经重重考验才能到达皇后面前。
皇后白商枝是这后宫中最为尊贵的所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本身却从不恃宠而骄,非是严厉跋扈之人,相反,她的气质虽如冷月清霜不可亵渎,对待旁人却自有亲和善意,宫女们在未央宫既不用应付争宠琐事,亦不用因为上位工于心计,她们只需要将皇后伺候妥当,便足以得受赏赐。
再者,皇后娘娘美若天仙,在未央宫侍奉能够时常得见,亦是一件能够令人心怀愉悦的事。
是以宫中无人不向往未央宫,无人不敬重尊崇皇后。
随着产期将至,皇后的身孕愈发让她身子笨重,未央宫上下无人不小心翼翼,尽心尽责。
就连皇帝也将政事搁置在一旁,终日守候在未央宫不离皇后一步,向来冷静理智的一个人,也变得不安微燥起来。
白商枝后正在午间小憩,而容衍守在榻边,握着她的手不肯放下,即使他们掌心已经浮出一层轻薄的汗。
不过一会儿,白商枝眉间轻蹙,悠悠转醒了。
甫一醒来,就见到容衍略带笑意的脸。
登基以来,容衍心中郁结尽消,国事逐步走向正轨,而白商枝怀孕一事更是一个莫大的喜讯,家事国事俱顺,使得容衍愈发神采奕奕,本就如玉的面貌更添容华,一双瑞凤笑眼中情意浓重,眉目如画,烨然若神。
白商枝被容衍的笑容晃得心颤了一下,轻声笑道:“怎么在这里守着。”
容衍将她的手拉进唇边吻了一下:“我观棠棠睡颜可爱,不愿错失。”
白商枝把手抽出来,微微起身,佯嗔道:“就会打趣我。”
容衍笑意更浓,将她扶起来,嘴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道:“我一刻也不愿和你分开。”
白商枝微敛双目,与他温存片刻。
容衍的手轻抚上白商枝的肚子,道:“肚子似乎比寻常要大些?想是孩子格外健康壮硕。”他心疼地将白商枝揽进怀中:“辛苦我妻。”
见他面露心疼,白商枝倦懒地倚在他的胸膛,顺势道:“我愿为你辛苦。等孩子生下来以后,阿衍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那是自然,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寻来给你。”容衍顿了顿,神色毅然:“如若连棠棠的心愿都不能满足,那我要这天下还有何意义。”
白商枝笑得眉眼温柔,被他这么一哄心情很是不错,她略有些放肆的问:“皇位也给?”
这话如若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足以治死罪的,但是白商枝就这么风轻云淡地说了。
“给。只要棠棠想要,我绝不会有半分不愿。”容衍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棠棠,我不愿你再受苦,我们只要这一个孩子好不好,等他长大,我就将皇位传给他,从此与你做神仙眷侣,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诸如此类的话,容衍其实说过很多次。
这无疑是一颗极其有效的定心丸,缓解着身孕给她带来的焦虑。其实无论此后如何,只要容衍能说出这样的话,白棠再多的不安就都能尽数散去,因为她能够感受到容衍真真切切的情意,不是作假。
只要这一个孩子,然后将皇位传给这个孩子。
这句话的分量有千钧之重,因为她腹中的孩子还不知性别几何,亦不知生下来以后是否聪慧,性情是否温和,德行是否无缺。她虽有精心教养的决心,但也担忧是否能够将这个孩子好好抚养长大,因为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不可避免的会产生诸多思虑。
精通妇孺之术的太医也曾进言,可以为皇后探查腹中孩子的性别,但是白商枝不愿意这样做,因为无论是男是女,这都是她的孩子,她绝不会因为性别而对自己的孩子有所偏见。
容衍亦是如此。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白商枝说自己在宫中待得烦闷,想要出去走走,容衍立刻吩咐白芷着人安排事宜,让白商枝去集芳苑散心。
集芳苑其实就是将未央宫旁侧一处闲置的宫殿改建,专门让孕期的皇后能够在比较安全舒适的环境下散步解闷的地方。
宫女们有条不紊地准备轿辇、罗伞、可移动的冰车等事物,于下午暑气稍减的时候将白商枝小心送到了集芳苑。
明明是三伏天气,可是集芳苑里面却凉爽得不像话,容衍命人在此处挖通了一个类似地龙的通道,其连接的却是冰窖,并且命人在苑中四处置鼎,其中冰块时常更新,以保证苑中气温适中维持在最适合的温度。
除此以外,宜贤妃还专门叫宫人们将自己精心栽培的的花草尽数搬到此处悉心栽培,保证能够让白商枝能够时时见到这些花草,疏散心中郁气。
苑中还置一凉亭,在亭檐上安置机关,让流水从亭顶而出,从檐而倾,形成几面水幕,身处亭中或品茗试肴,或莳花弄草,或读书弹琴,都能通过透明的水幕观看风景,自是一片清凉得趣。
建造集芳苑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堪称奢靡,当初一得知白商枝怀孕,容衍几乎是立刻就开始着手规划打造能够让白商枝好好养胎的环境。不论是冬日的冶梅阁,还是夏日的集芳苑,都是如出一辙的挥金如土、雍容华贵。
此举一出,当即就遭到朝中大臣的上书责令,言此实在不妥,就连白颜仕也曾在折子中劝说。
但是容衍全都置若罔闻,他直接就在朝上坦言:“自嫁朕以来,皇后与朕不离不弃,风雨同舟,吃了诸多苦才得今日之安定,如今朕感念皇后比翼之情,立誓后宫之主唯独皇后一人,再不回娶妾纳妃。诸君此举,岂不是毁朕誓约,使朕丧情辱命?皇后德才兼备,兰心蕙质,助朕平定天下,稳建朝纲,如今更是有了身孕,如何不能当得如此殊宠?我大晋朝已有海晏河清之举势,国库充盈,百姓安居,区区两座宫殿,又怎算奢靡无度?今日言毕于此,请众爱卿勿再多言。”
他这一连三个问句,将满朝官员问得哑口无言,不能出口反驳。白颜仕见皇帝决心要造这两座宫殿给白商枝养胎,也只能暗叹一口气,心中喜忧参半,皇帝痴情如此,确也是自己女儿的福分。
白商枝非常喜欢集芳苑,几乎每隔三日就要来此坐一坐,容衍也时常陪着她。
有时兴致起来了,容衍就会命人将他珍藏的古琴拿来,亲自弹琴给白商枝听,又或者让白商枝坐在他的怀中,二人共奏,在旁侍奉的宫人们见此琴瑟和鸣的一幕,心中皆是一片欢喜。
从古至今,帝后如此和谐、举案齐眉的画面总是少见,而如同容衍与白商枝这般如同谪仙般容举的,更是少之又少,不怪民间兴盛帝后佳话,流传广泛。
效仿帝后,民间的嫡妻地位又更上一层楼,朝中大臣也因此更看重嫡妻。纳妾者也比之前少了许多。
白商枝坐在容衍怀中,见亭子周围的荷花开得灼灼,连绵成好大一片,叫人见了心旷神怡,风一拂过,便传来阵阵荷香,令人痴醉。
容衍将一颗葡萄剥好,送入白商枝口中。
汁水在口中爆开,甜得白商枝眯起眼睛,餍足地蹭了蹭容衍:“阿衍,你可知我此刻正在想什么?”
容衍拿锦布将手指擦净,爱怜地轻抚白商枝的鬓发:“什么?”
白商枝未语先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自己笑了片刻,才稍稍向后,靠近容衍耳畔,用极低的声音悄悄说:“站住。”
容衍本来正揽着白商枝,一手摩挲着她那隆起的肚子,一时间听见这不着边际的一句话,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漏出了些许疑惑。
白商枝笑吟吟地将手扩在他耳边,压着嗓子继续道:“你是何人?不知此处忌讳也敢擅自闯入。”
容衍一愣,脸上表情逐渐转为惊诧,似乎在回想什么。
白商枝笑意更深了,说出最后一句话:“真是,胆、大、包、天!”
这下容衍终于想起来了,惊诧转为无奈,再然后是哭笑不得:“好啊你,原来是憋了这么个坏招。”
白商枝揽着容衍的脖子,笑得花枝乱颤,甚是开心。
这些话,是第一次见面时容衍对她说的,那时她误入听棠园,遇见了母后刚刚去世,尚且浑身是刺的容衍。
面对白商枝,他的第一反应是斥责这个误入者,说她胆大包天。而这些话被白商枝一直记到了现在,拿来打趣容衍。
容衍按住白商枝:“是我错了,忘记这句话吧棠棠,那时我不知道是你。”
白商枝眉眼弯弯:“不要,我要一直记得,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我都要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