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个徒弟啊［十四］
渐渐的怀里的人不再说话，破碎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消散。
没有眼泪，顾云行甚至笑了。师尊一直看着自己，不能让师尊看见哭鼻子的自己。
顾云行想伸手擦去自己落在师尊脸上的泪，手刚刚触碰到师尊的脸，人就没了。
字面意思，连身体都没有留下，破碎成尘埃，风一来，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顾云行的姿势还维持在一手抱着怀里的人的一手想扶去怀里人脸上的泪点姿势。
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保持着那个姿，一动不动，好像这样就还能感受到师尊的体温。眼里的光没了，身上散发着一种名为颓废的气息。
天降大雨，雷鸣电闪，百兽跪拜，群鸟嘶鸣。这是世界在为锦辞北送行。
掌门对这突然的现象不明所以，皱着眉，总觉得有什么自己承受不了的事发生了。
“师尊，您……”跟在掌门身边的亲传弟子大着胆子瞧了一眼掌门，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掌门似是疑惑，面带不解望向弟子，在弟子的目光中，手慢慢擦过眼底。
“怎么会？”掌门发现后，那泪水更是一滴滴往下流着，忽然，心颤抖了一下，有什么重要的人，没了。
掌门不信，再不管一旁的亲传弟子，朝着自己大殿后面的密室飞去，任弟子在后面追喊也不会回头。
打开门，一眼就瞧见上方的那盏灯灭了，那是师弟的魂灯。掌门颤颤巍巍的向前走，密室里仅有三盏灯，一个是掌门师尊的，一个是掌门道侣的，一个就是师弟的。
如今，这三盏魂灯都灭了。
掌门这辈子，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三个人都死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让自己顾忌的人了。
“魔道！”掌门咬牙说出两个字。
顾云行很久很久才回过神来，久到外界所有人都知道震桓剑宗的大长老死了。顾云行捡起地上的一根发簪，那是师尊身上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
顾云行犹豫了一下，就把那根发簪插在自己头上。
他起身，离开山洞，“师尊，我们回家，回剑宗。”
顾云行回到剑宗，待在师尊的那座山上，哪也不去。不修炼，不理人。喝着师尊的茶，看着师尊的书。
回味着回味。
心如死灰，却舍不得死，死了就记不得师尊了，就把一切都忘记了。
掌门找到顾云行的时候，顾云行坐在师尊常坐着的那个躺椅上，看书，喝茶，日子悠闲，好不快快活，看不出一点悲痛，和绝望。
“云行，你在这里无所事事，仇怎么办？”
放下茶杯，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行礼。
两个人，都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再也没有什么能让这两人放下仇恨。
顾云行不是不想弄死乜逖，但他只要还在这山上，就无心修炼，整个身心都在想着师尊。
一个是剑宗的掌门，一个的世界的命运之子。两个目标一致，有意弄死弄残魔道。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哪有什么真正的善良的人。哪个人手上没有人命。
剑宗突然开始对魔道下手了，从魔道散修到小门小派，最后手伸向了九幽门。速度快的整个修真界都跟不上节奏。今天杀了三百散修，明日灭了整个魔修门派，动荡了整个修真界。
顾云行专注于刺杀乜逖，有着渡劫期修为却没有相匹配的能力，每一次都是死里逃生，回到剑宗，都是一身伤，伤好了又开始新的刺杀。
乜逖将顾云行当猫儿一样逗着，顾云行却把乜逖当作最终目标而拼命努力着。
每一次失败后的不甘都化作新的动力，每一次在精神崩溃的边缘，脑海里都是师尊要抛弃自己话，每一次都在不停的警告自己，再努力一点，在坚持一会，在警惕一下。
不停的磨练着自己，去最危险的秘境，走最危险的一条路，身上背负无数魔修的命，恩怨情仇，因果关系早已理不清。
终于有一天，剑插进了乜逖的心脏，用力的穿透过去。
他说：“魔尊不妨猜一猜剑上有什么好东西？”
乜逖还在施法打斗着，顾云行不管他有没有听见，自顾自的答道：“和魔尊刺进师尊身体里的本命法宝上的东西一样哦？”
顾云行笑的开心，你终于可以死了。乜逖的呼吸停了片刻，眼神阴郁：“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还得多谢魔尊不把我放在眼里，当垃圾一样看待，才给了我这个机会啊！”
乜逖边打边退，只要暂时躲开，他有办法解决这药。
人，要走，顾云行就死死的拦着，受了再重的伤也死死纠缠着，乜逖反应越来越慢，人也渐渐焦躁。
施法不停的向着顾云行砸去，制造了烟雾转身想走。
已经没有力气了，顾云行咬牙追上那人，紧紧的缠住他，自爆。
嘭——
霎时间，天地失色，万物无声。
光芒散去，原地只剩下顾云行的身体，乜逖？已经和锦辞北一样化作烟尘了。
自爆的那一瞬间，顾云行终于解脱了，终于给师尊报了仇，可以去找师尊了。
但是，他还活着，两个大乘期修士的自爆，大半个修真界都受到了波及，但顾云行还活着，虽然身体残破，浑身疼痛，抬不起一根手指，但他还活着。
是师尊，顾云行知道，自爆的那一瞬间，自己身前出现一道蓝色的光墙，那是师尊的颜色。
又保护了自己，替自己挡住了大部分的伤害，顾云行倒在地上，眼前那道光墙还在。
他想伸手触摸，但是动不了丝毫。他喊了一句师尊，光墙明显波动了一下。
“师尊，是您吗？真的是您吗？”
再也看不下去，傻徒弟的蠢样，锦辞北现身，站在徒弟前方，逆光而站，挡住了顾云行的眼前的光。
那人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世界的光，却重新照亮了顾云行的整个生命。那是，生命的光！
“师……尊……我好想你啊……”
师尊在自己怀里消失没有哭，这多年一直生不如死，没有光的活着，也没有委屈，但锦辞北出现的那一刻，顾云行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的痛苦，委屈，难受，心痛都在看到师尊重新站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而爆发。
舍不得合眼，怕是一场梦，怕自己醒来，师尊就不见了，怕醒过来，还是那个噩耗。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在乜逖死和师尊有活了下突然放松下去，抵挡不住本能，顾云行再也坚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临昏迷前，顾云行又听到了那个令人安心的消息：“安心，一切有为师。”
来不及确定究竟是不是师尊的话，顾云行就已经昏过去。
嗯，锦辞北确确实实死了，身体也化成灰了，魂灯也灭了。但徒弟还没飞升，任务还没完成，他就还不能走。
那根发簪就是暂时的栖身之所，在里面沉睡，感觉到徒弟把自己玩完了，才醒来。怎么一出来就看见徒弟要自爆？！
自爆是什么操作？！死了他怎么办？！
忍住踹人的冲动，把徒弟挪到干净的地方，坐等徒弟醒来，原身已死，锦辞北还能留在这个世界已经是违规，对于徒弟的伤这次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顾云行昏迷了好几日才醒过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师尊：“师尊！”
四周无人，没有师尊的身影，没有师尊身上的味道，坐直的背脊弯了下去。
摸出那根发簪，握在手心里细细抚摸，神情专注。
被徒弟摸的浑身难受的锦上仙，跃出发簪，指着徒弟面色难看：“打扰为师休息，你简直罪过至极！！”
锦辞北面色很不好，顾云行却面色红润，神情激动。
是师尊，是的，真的是师尊。
顾云行想伸手触碰近在眼前的人，手却穿过了日思夜想人的身体。
动作一滞：“师尊？”
手在徒弟脑袋上虚空抓了几把，嗯，有点怀念手感：“这不过是为师留在世界的唯一一缕神识罢了。”
“倒是你，怎么如此狼狈要不是为师出手，你是不是要自爆而亡？！”
“师尊，乜逖死了，我终于杀死他，替师尊报仇了！”
“以死相逼？拉着魔尊自爆？！若不是为师，魔尊没死，你自己就先灰飞烟灭了！”
“能去见师尊也是好的。”顾云行看着自家师尊，眼神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见我？魂飞魄散，没有来世，怎么找？为师这么些年对你的教导和期望就是让你学着怎么自爆的吗？”
顾云行不敢再说话，没法反驳，师尊对自己给予厚望，但当时的情况，差一点点就你让乜逖死，一但让乜逖逃走，制作出解药。下一次的可能又不知要多久。
“知道你是为了师尊报仇，但为师也说了一切都要在你有能力后！”
看着徒弟低落的样子，锦辞北不忍心，静下来，和徒弟慢慢说着。
“让你承受那么多，都是为师的错，不能怪你。”
“师尊年少的时候，比你还疯，人神佛魔没有不敢杀，上古禁术，修真秘术也偷摸着看了不少。”
顾云行不敢相信师尊还有这样的一面，想开口询问，却被顾云行抬手制止了。
“上古禁术中就有能让人，魂飞魄散之后重新聚魂的法子。你若真有心，就好好修炼，说不得某天，你飞升后复活了为师，为师还得需要你指点修为呢。”
“这里留的只不过是一缕神识，经不起你那么不要命的活法。为师累了，等你飞升后再来见你。”
“嗯！”顾云行捏着发簪，答应着，刚刚师尊又回到了发簪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