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效率和公平
“在帮助杨宇这事儿上，你能看出来我在犹豫？”戚自明微微一愣，愈发对苏行川感兴趣了。
“那你不妨说说看，我在犹豫什么？”戚自明有些期待地问道。
苏行川似乎渐渐适应了戚自明的交谈方式，直接道出心里疑惑：“您给我一种感觉，那就是好像并不想插手兰因制衣厂的运营，但又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它倒闭”
“此话怎讲？”
“您既然认识那么多做服装生意的朋友，为何不顺手帮制衣厂把销售渠道给整合了？”
“还有，您既然早就知道制衣厂的产品缺乏卖点，为何不一开始就点出问题所在让他们予以改进？”
说到这里苏行川眼神一凝：“以杨宇师兄对您的敬重肯定不会亏待了您那既然不是钱的问题，肯定便是戚教授心里不愿那样做。”
“我并不是爱惜自己的羽毛。”戚自明沉默良久终于吐出这一句话。
随后戚自明抬头朝天上看去：“一来我并非厂里的员工，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二来市场变化无常，过往经验未必能解决得了当前问题；至于第三”
说到这里戚自明却转移了话题，回头看向苏行川：“之前你们院八卦社在万事通上发表了一篇《浅论价格战》的文章，我记得文章里你给出的观点是这样的——产能过剩是导致激烈价格战的主要因素，对吗？”
苏行川被戚自明盯得有些心里没底：“只是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得出的东西，未必就对”
“你不需妄自菲薄。”似乎意识到自己无意间给了苏行川太大的压力，戚自明淡淡一笑，“于当下来说你的观点大致上是对的，但我这次要跟你探讨的是为何会产能过剩。”
听到戚自明要屈尊与自己“探讨”，苏行川不由有些受宠若惊，于是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恳请戚教授多多指教。”
戚自明很满意苏行川的求学态度：“从客观上来看，大环境的不景气引发市场需求下降，从而被动导致产能过剩；但更主要的原因却是主观上的，看到某个产业可以挣钱，各个地方盲目上马项目，恶性投资”
“在经济高速发展的阶段因为需求被不断创造，这一问题可以暂时不用考虑，但就像现在这样，一旦国内外经济环境出现问题，这个问题便立刻被无限放大”
苏行川恍有所悟：“所以最后结果便是过渡生产造成资源浪费，产能过剩导致库存积压，进而价格战导致物价下跌，最终一些工厂倒闭、工人下岗、失业率上升”
“不错。”戚自明无奈摇了摇头，“就像服装产业，很多小企业技术水平不达标、自主创新能力薄弱，只能依靠压缩成本和降低产品价格来打市场而兰因制衣厂，就是典型案例。”
听到这里苏行川才终于明白为何戚自明在帮助兰因制衣厂这件事上会犹豫，一时沉默开来。
又听戚自明道：“按照经济学的观点，想要以最高效率完成产业优化升级，最佳做法便是任由这些小企业自生自灭”
“但是戚教授却选择帮助兰因制衣厂。”
“因为凡事不能只讲效率，更要兼顾公平。”戚自明说到这里挤出一声苦笑，“如果兰因制衣厂倒闭了，葫芦村的那些工人怎么办？推及到全国，又得有多少人要失业？”
“而且那些大企业也是从小做起的，眼下却要剥夺这些小企业的生存资格，公平吗？”
“今天听戚教授一番教诲，学生受益良多”苏行川打心眼里敬服，忽又想到什么，“既然戚教授已经看得这么通透，为何还会犹豫？”
“还是公平二字。”戚自明一声轻叹，“如果我一味地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助兰因制衣厂，便是对其他类似厂子的不公平”
“而且如果杨宇始终拿不出具有持久竞争力的产品，我现在所做的无异于浪费生产资源、甚至好心办坏事助推了价格战”
同一时间，中心区第一人民医院。
vip病房只收一个病人，此刻病房里也只有一个人。
李轻云左臂缠着绷带，右手挂着点滴，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盯着天花板发呆。
左臂被刺穿他并不后悔，当时那刀如果刺到凌雪，可能会要了凌雪的命。
那人出刀既突然角度又刁钻，应该是刻意练过。
所以李轻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自己和凌雪没有来，那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还会不会拔出匕首？
如果会，他要伤害谁？还是说，他要杀谁？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明明还有老母亲在世，难道就真的没有考虑过他做这件事的后果？
难道只是为了钱？
思来想去没有任何头绪，李轻云索性闭眼不去想。
随后病房门被打开，走过来一个身穿牛仔连衣裙的女学生，正是凌雪。
一阵窸窸窣窣后，凌雪轻声走到李轻云身旁，观察了一会儿，随后静静坐下。
“怎么去了这么久？”李轻云睁开了双眼。
“我还以为你在睡觉。”凌雪咧嘴一笑，“一系列手续都要去办，有些麻烦。”
“真是晦气，唉”李轻云用眼神示意凌雪将病床床头摇起来，“还连累学姐请假过来照顾我。”
“你怎么没通知家里人过来？”凌雪此言一出便忽的意识到说错了话，“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嫌你麻烦我”
见一向伶牙俐齿的凌雪竟然也有语无伦次的时候，李轻云不由一阵大笑：“学姐不用解释，我懂你的意思只是这些小事没必要麻烦家里人。”
“你是怕你家人担心吧？”
李轻云闻言笑容一僵，情绪莫名低落下来。
“我又说错了话？”凌雪看着李轻云这番可怜模样，忽的鼻头一酸，“李轻云是我对不起你”
“学姐千万打住！”李轻云又是一声长叹，“从昨天下午都现在你都说了多少次对不起了，你不烦我耳朵都听烦了”
“那我出去不惹你烦！”凌雪起身作势欲走。
“别别别！”李轻云立刻告饶，“我的好学姐，你忍心把我自己一个人扔在这儿？”
于是凌雪复又坐下来，只是那眼睛里一直有泪珠打转儿。
她从来都不是爱哭鼻子的人，但李轻云确实因为她才躺在这里。
而且她知道李轻云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正因如此，所以凌雪心里更加自责。
李轻云见状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学姐，这次葫芦村之行，你准备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