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贼窝与贼船
夜色里，一位背着书箱，儒衫打扮的灰衣少年郎正匆匆赶着夜路，他依稀记得前方不远处有间破屋可以稍作歇息。这位赶路的少年郎，正是刚刚离开枫丘村的江在源。
父亲一走，方伯便将他和准备好的书箱一同送出了离村数十里开外的山脚下。方伯低沉的脸色加行色匆匆的样子甚至顾不上与江在源对话，只是默默作揖告辞。因为老人明白，该说不该说的，老爷必已交代清楚。
方伯走得如此匆忙，看来小村即将来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少年很想回去看看，但父亲一向说一不二，就算父亲已去，少年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愿。
江在源不明白的是，父亲为何没让方伯准备他的诸多装备。如嫌那一角大弓太过惹眼，给把长剑防身也行啊！
少年本就悲伤烦躁的心情，一想起这个就糟心不已。
正走着，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小道上，突然冒出三五个剪径蟊贼，隔着二十步左右的距离，虎视眈眈地看着江在源。
江在源哭笑不得，当年和父亲一起游学，荒郊野岭之中出现这种情况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每次都被父亲险之又险地避过，当时父亲还不停地念叨早知道带上老方什么的。现在想想，父亲是真能装啊。
一想起父亲，江在源的脸色一黯，慢悠悠地卷起袖子，打不过修道之士，还修理不了几个蟊贼吗？今天你们撞我拳头上，算你们倒霉。
“呔，兀那小子，真是识相的话，站着别动，赶紧跪下，双手抱头，不然俺们就不客气了！”中间一位袒胸露背的花臂大汉嗓门挺大，对着江在源晃了晃手中大刀。
江在源一个弹跳腾空而起，冲着那花臂大汉奔去。
看着迎面而来的江在源，花臂大汉狞笑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可下一刻，江在源空中一扭腰，凌空一点脚，突然一个折返，往一旁的密林冲去。他总感觉不妙，算了，我还是怕了。
花臂大汉心中先是一紧，在空中没有借力的情况下仅凭筋骨的力量改变姿态，练筋境武夫？当看到江在源往密林冲去以后又是松了口气，赶紧示意手下合围而上。
江在源一头扎入密林后，只见四周景象扭曲，树林和石块像印在镜子中的画面，虚幻中突然碎裂变形。
糟，还是中计了。幻符阵？这粗糙汉子还真如他的预感一般，是个修道之士！这是针对自己的？不能够！不至于啊！
虽然他已及时察觉这几个蟊贼有问题，接下来的反应也是足够出人意料，但架不住对方布置周密。
方伯说过，山上人行事杀伐果决，除非境界差距较大。谁也不能保证对方没有杀手锏，特别是针对仙门正宗、谱谍修士这种配备仙家宝物的，一旦对敌，必是连环设计，出手更是要求一击必杀，不给对手周旋的余地。主动杀敌，如狮子搏兔，必尽全力。被动御敌，如猛虎搏象，留力三分。
这个给江在源下套的修士，是拿他当仙门正宗来对付了！
虽然父亲和方伯极力反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是他们对自己执行得很好。使得他对于世间武修和灵修的体系只知道些皮毛。
武修就是修体道也叫武道的人，俗称武夫。武夫门槛低，几乎世间一切生灵都可入门，人人皆可是武夫第一境锻体境，通过对自身的体魄打熬程度，可分初、中、上三品。普通人和武夫真正的差别在于第二境练筋境，顾名思义，体魄打熬后练筋骨。筋骨这东西全靠老天爷赏饭吃，天生筋骨不行，无论体魄打熬得再好，也很难从煅体境上品步入练筋境初品，这是武夫体系修炼的第一道鸿沟。
灵修就是修灵气修术法的人，也叫炼气士，俗称修士。修士门槛相对于武夫更高，修士第一境感知境，也叫开窍境，能感知天地间灵气并炼气开窍的人，千里挑一。
反正方伯告诉江在源，以他如今的武道修为，能感知到对方是修士的，可以试试。
这个伪装成蟊贼的修士，因为境界不高的原因，终是让江在源出手之后发现端倪，迅速作出撤退的决定。
没成想，对方已经把退路封死，这是想置他于死地。
对方布置的符阵已经激活，向江在源身形处收缩，试图锁定后掠的少年，延缓他的速度。
没有任何犹豫，江在源再次拧腰提气，真气灌注全身，衣诀随着鼓荡真气猎猎作响，向领头追来的花臂大汉疾冲过去。
花臂大汉也是一脸讶异，上头有令，此次除妖，小村方圆三十里不可放过任何活物，因为这里的人族，有可能都是同党。
这少年书生看起来年纪轻轻，难不成真是漏网之鱼。
风雷劲！没想到这少年竟然还是三境武夫！习武之人到了三境通穴境，一身真气随身而走，出拳时真气破空而出，如带阵阵风雷声。
狩猎队前两围出了什么纰漏不成，竟然能把三境之人遗漏至第三围这里！花臂男暗道：“同境之争武夫近身优势巨大，更何况，老子才只是观灵境上品的修士啊！”
念头方起，花臂大汉已被少年欺身而至。好快的速度，大汉一惊，来不及念咒，手挽刀花迎上来拳，另只手重重一拍胸口，防御必备的土系符文袭满全身。
只听砰地一声，大汉捂裆飞起，撩阴腿！
你这娃娃不讲武德！这是大汉最后的念头，随即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对方唯一的修士倒下后，江在源接下来如虎入羊群，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同伙一一放倒。
“啧啧，这波人开始的架势，还挺唬人，看来平时没白挨方伯揍。”毕竟还是少年郎，江在源有点小得意。
确定对方再无还手之力，江在源并没有赶尽杀绝，检查了下身后的书箱，准备继续赶路。
……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侧方响起。“哟呵，想不到你这小娃娃还有一副慈悲心肠。殊不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只见一头发乌黑、道袍镶银丝的青衣老道士端立于树尖，手中拂尘随意一挥，地上躺着的十五人尽数化成了莹莹枯骨，再消失无踪，凝聚成阵阵恶臭青烟，纷纷汇入老道士的七窍之中，老道士咂咂嘴，一脸意犹未尽。
“你是何人，行事如此歹毒！”江在源怒道。
“先别管我是何人，我帮你解决了后患，你这小娃娃不该谢我？你家大人没教过你？”青衣老道不屑地看着江在源。
这贼老道消无声息地出现，自己竟无法觉察，从他杀人的手法来看，自己万万不敌。江在源心思急转。
打不过，就加入吗？
呸！我从心行事还不行！
“既如此，小子谢过前辈。山高水长，就此别过！”江在源悄悄挪步，聚力凝神，欲撒腿开溜。
“慢着，我让你走了吗？”青衣老道眼皮一抬，“小娃娃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可有师承？”
“小子江小源，无师承，前辈欲要如何？”江在源明白了，这是刚出贼窟，又上贼船。
真名是不能用了，稍稍改了个假名。
“哼，如此年轻就是通穴境，无师承。想糊弄老子么？”青衣老道心中暗道，也不答话，拂尘一招，江在源全身随即被一串激射而出的符文缚住。青衣老道身形一闪，来到江在源身后。
江在源头皮发麻，发现浑身上下一点力道都使不出来，修行之人，花样真多。
“别白费力气了，年纪轻轻就是三境中品武夫，非常了不起，但在我这里还不够看。”青衣老道讥笑道。
“儒学、子规、子训、大成礼记、法言义疏，啧啧，早些年这可都是禁书。读书人习武？有趣！”青衣老道随手翻翻书箱，自言自语。
接着他手指翻飞，不停地掐算着什么，又疑惑地绕到江在源身周上下打量。
心中暗道，不对啊，这小子看起来平平无奇，随身之物也如此简单，对他使用望气之术，竟然看不透区区通穴境武夫，还隐约有反噬之意，有古怪！如此年轻的通穴境！身份应该不简单！此子定然与大长老此行有干系！果然没白来！
看这情形，还真不好直接弄死了。青衣老道沉吟不语，感觉是捡了个烫手山芋。
此间偷摸跟来，不宜现身太久，既然没了杀人的意思，不如把这小子制成傀儡，回去慢慢炮制，套出他身上秘密，实在不行，炼成一副上好的毒体也不错。
青衣老道好像突然转了性子，轻拍江在源的肩膀，对着江在源的上身这里摸摸，那里敲敲。
江在源只觉得一股大力在周身游走，剧痛无比，硬是紧守心神，心中默念，“不痛不痛，不如方伯一肘手，就当被狗咬一口。”
“有趣有趣，竟然无法制成傀儡。”青衣老道来了兴致，这小子身上果真藏有大秘密！
“我此番摸骨，你这小娃娃倒挺硬气，”青衣老道眼神狡诈，“真是个修仙的上好苗子，可惜了，竟然修体道。人族体质修体道，定然超凡登顶无望，妖、魔体质勉勉强强或可摸到入圣的门槛，除非是大巫体质。大巫啊，据我所知，已经死绝了啊！”
看到江在源一愣一愣的，青衣老道加重语气，“小娃娃，你走的是断头路啊。如今有个大好机会于你，只要你现在三叩九拜，也无需沐浴、焚香、择时、开堂等等这些繁文缛节，我可以马上收你为弟子，领你走那通天大道，如何？”
“这老道哪根筋搭错了，不安好心。”江在源咬牙不说话。
“我的手段你也看到了，贫道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世上人称万毒道人孙宏是也。你这小娃娃错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自称孙宏的老道眯眼而笑，心中暗道，小子别逼急了老子，也不怕老子泄露身份，实在不行老子破罐子破摔了！
孙宏？不认识！江在源无辜地眨眨眼，心中闪过诸多念头，形势逼人，只能见招拆招，要是贼老道恼羞成怒，怕是小命不保啊。
“孙道长，我现在是又饿又累，脑子转不过来了，能不能让我吃个饱饭，睡个好觉再好好考虑考虑？”江在源一脸真诚。
“我现在要是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你，其实也是对你的大不敬不是，你也不敢信啊。反正我打也打不过你，跑也跑不过你。”
我信你个大头鬼！孙宏暗道。
这小子明明在行拖字诀，奈何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想归想，孙宏假装一脸自信道，“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到时候你会哭着求我。”
孙宏袖口一张，飘出一道云符，接着一把抓住江在源的手臂，跳上云符化作的祥云，远远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