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少时的你总以为那叫喜欢（下）
有很多事情，一辈子只能做一次。
谈一场惊心动魄的恋爱，爬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去一次吴高窟，潜一次深海。
做一次就够了，当你已经体验到你内心的波澜壮阔，当你遇见这个世界的参差不齐，当你见过焚剑与煮酒，不会再为任何的细水长流动心。
你所高看的每一眼苍山央水，背后都有着不尽的梦与四季。
有很多人，也只能见一次。
一见倾心，一眼万年，见色起意太轻浮，青梅竹马太难续，任世间万般风情我只看你一眼，喜欢或不喜欢都藏于心底，多少年后，当太多的沧桑都沉淀进我灵魂，隔世经年，再次相见，也只道一句只是当时已惘然。
很多的人，那一眼的惊艳已经够了，我们心里的完美人物，只适合留在回忆里。当你看着心里那个人囿于柴米油盐，开始展现出并不完美的那一面，你会怀疑，你会厌恶，甚至因为心里的落差而恶语相向。
失去了滤镜之后，爱情仿佛上世纪的黑白电影，没有声音，没有颜色，一眼都看不下去。
我想，赵海棠就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
注意看，眼前的这个男人叫小帅。啊呸，叫赵海狸。
戴着工牌的海狸，活脱脱走出了一副狐假虎威的猥琐样，在食堂背着双手，四处巡视。
脸上，全是神气的样子。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就在他吃下第一口菜的时候。
“内个，胡经理，你们这儿的厨子，这是把哪家卖盐的弄死了？”
“没啊，这不刚才你说的嘛，煎这海虾要放海盐，哎呀，刚才我在后厨看了看，那盐放的，海了去了，都快成盐焗虾了，保你满意。”
合着，海盐就是往死里放盐？那我要的海虾你也妹给我一盆子虾啊？
选择性理解障碍是吧？
没办法，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海狸硬生生吃下了这一盘盐虾。
顺便喝了三瓶矿泉水。
下午的时候，赵海狸迎来了一波浪潮。
没错，真的浪潮。
尿意如浪。
反反复复去厕所，在破事部的爬梯上面上上下下，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他腰子有问题。
也正是这样的行为，惹恼了大力。
写过论文的都知道一件事，如果你真的诚心去写论文，那就千万不要选在一个吵闹的地方。那种你千辛万苦想出来一个论点，一句精妙绝伦的话，正要写在自己的屎盆子里准备给它加个金边，结果却被旁人或是一声大喝，或是一个不经意的擦碰，导致那个灵感遗失在脑海里的痛苦与懊恼。那种怎么回忆，甚至把刚刚所做的事情全部重演一遍都想不起来的折磨，不是能够轻易承受的。
很不幸，大力并没有选择自己位置的权力。即使张阳今天并不在工位上，大力也还是坐在那个最靠近门边的位置上。这也导致了一个后果，那就是无论赵海棠是起身上厕所还是借过回位置，都不可避免的会经过大力的身边。
在无数次被打断灵感之后，诸葛大力在沉默中爆发了。
“赵海棠！我说过，请你不要来打搅我的正常生活，我昨天让你住进来只是因为一个意外。请你不要把我的容忍当做你得寸进尺的资本。”
话说得很重。
以至于让赵海棠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他沉默了很久，最终把自己的小板凳搬到了破事部的门外，默默坐下，像个在等迟到的家长来接的小孩。
其实赵海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走。明明在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明明在这里只会被大力厌恶，甚至耽误其他人的工作，可是他就是不想走。
平时在学校里，大力总是忙着学习，忙着兼职与调研，每次他凑上去的时候只会得到避让，甚至是迫不及待的远离，只有今天，他因为自己身份，能够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近距离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喜欢的女孩。
但是他发现事情好像并没有如自己期望的那样发展。
近距离观察下的大力，貌似并不善解人意，并不温柔体贴，并不宽容大度。这与他心目中的那个白月光相去甚远，甚至背道而驰。
突然，他屁股下面那个年代久远的凳子，终于是不堪重负的、垮掉了。赵海棠一下子摔了个屁股墩。更令他烦躁的是，或许因为他刚刚翘着二郎腿的原因，他感觉摔下来后自己的脚好像扭到了。
他坐在凳子的残骸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脚。他抬头看着众人，大家都凑了过来，神似张伟的胡强表现得极为急切，一直在询问他的情况。
可是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看着那个不为所动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内心里面什么东西崩塌了。
赵海棠把着胡强站起来，婉拒了他想送自己去医务室的想法，说自己想回去了。
然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向爬梯，身子费力地蠕动着，双手用尽全力往下压，支撑着身体向上爬。
众人看着这滑稽的场景有些想笑，可是笑着笑着又有些可怜。
也许这就是舔狗们在照镜子时的真切想法吧。
赵海棠离开后，众人也慢慢回归工位。莫菲凑到大力的身边，看着那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回过头，连余光都吝啬给予一眼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觉得你这么做是不是稍微有些过了。好歹人家也是一个套间里面的邻居，该有的关心还是要有吧。”
“如果今天我做的过分一些，能够让他打消那个念头，总比一直吊着他强。现在还只是萌芽阶段，我让他死心他也不会太过于伤心，他一个大学生，说不定这下出门转头就遇上新的人了。”
莫菲点点头，心里有些可怜那孩子。
哪有什么不近人情，只不过只是对你冷漠罢了。无论是谁，只要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都会温柔，她的冷漠，其实早就说明了答案。只是你自己偏偏不信，更不愿意面对，非说要用你这颗真心捂化冰山。
心冷了，就很难被其他人再捂热了。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我们的张大官人此刻已经完美的谈好了收购合同，正夹着公文包意气风发地往公司走去。一出电梯，他与垂头丧气的赵海棠迎面撞上。
张阳愕然，不过今天心情很好的他不介意跟自己的情敌开个小玩笑。
“哟，海棠兄，您瞧，我出去的晚您回来得早，我们这是赶巧了碰上啊。”
确实，大力的预言成功了一半，赵海棠的的确确遇到了新人，但是很可惜，不是那么新，也有些不当人，狗里狗气的。
他眼皮耷拉着，看都不看张阳一眼：“你就别开玩笑了，我今天没心情。”
说罢他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向电梯走去。
张阳愣住了，这娃是受什么打击了？虽然他俩是情敌，但都住一栋公寓里，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于情于理他都该去关心一下。
于是张阳夹着公文包，馋着赵海棠走向了酒吧的二楼。
看着他龇牙咧嘴上楼的样子，张阳脸都笑烂了，关心归关心，该捉弄的可万万不能少。
两人谁都没开口，张阳能够理解，这种大概率遇上情感问题的孩子，没喝醉没崩溃之前，怎么可能对一个交情不深的人口吐真言。
所以——当前主线任务变更：灌醉赵海棠。
不得不说，赵海棠这b看着温温柔柔0易近人的，没想到是真的能喝，他俩一人一瓶的吹，愣是从四五点吹到了晚上，看着已经完全亮起的灯光，张阳看赵海棠已经有些影分身了，不过他还是得意地笑了起来。
因为他面前这货已经彻底趴下了。
他哈哈大笑，结果笑一半突然停下了。
不对，哥们不是来问问题开导他的吗？现在他不省人事了，那我问谁去？
于是他啪啪俩嘴巴子扇赵海棠脸上去了。
赵海棠迷迷糊糊睁眼，说都不会话了：“阳哥，咱下次别喝这种酒了，嗝，这酒，喝了脸疼。”
张阳才不管他脸疼不疼的，连忙询问他到底咋了。
这才了解到了今天发生的所以事情，以及这货的内心想法。
他俩手把着手，慢慢移步到栏杆边上站着，微凉的夜风一吹，海狸稍微清醒了一点。
张阳点上一根烟，默默抽了一口。
“海棠，你要知道，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大力这个人。”
“啊？那我喜欢的是谁？”
“你所深爱的，你所迷恋的，你痴求的，你渴望的，其实仅仅只是你心里的幻想。你其实根本不了解大力，你只见到她很小的一面，这一面是如此单薄，以至于你靠幻想最终把这一面充实成了一个对你来说很完美的影子。”
“对那一个她的幻想，也是对那一个她的苛求。而这种幻想最终都外放成为投影，我们拿着投影去相马，把每一个人都生硬地塞进不属于她们的形状里去，所以喜欢才变得那么容易，所以心动只高贵在车马慢的曾经。如今我们双手环抱，聆听彼此并不合拍的心跳，镜子里都是屈于现实的哭闹。”
赵海棠猛灌了一口酒，有些沉默。
张阳几乎否定了他这两年来的所有努力。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那你呢？你喜欢的是你的幻想吗？”他有些低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在问张阳。
“并不是。幻想也许很好，但我从来现实。”
但我从来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