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水生
南乔跟在腊梅后头，一路走走停停，穿街过巷。
直到此时，南乔才终于相信了，腊梅是真的对县城的地形极为熟悉，要不然不能连那小巷子都知道是从哪通到哪的，带着她一路畅通无阻，抄近路去了高家的米粮铺子。
高家在长河县也算有头有脸，是长河县数得上的大富之家。不但有米粮铺子，还有酒铺子，糕点铺子。
甚至有些人家做生意租用的铺面也都是高家的，水生每次回家时候，提到高家都是赞不绝口。
不过，虽说高家有钱，却也只是个没有背景靠山的普通商户。
在古代，士农工商，若是真正算起来，商人算是最没有社会地位的。
水生今年二十五岁，他上头有两个姐姐，不过早早的便都出嫁了，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自然得老村长和李氏的看重，七岁上下就被家里送到李家学堂里念书。
好在李氏本身就是李家村的，和李家学堂那位小李夫子算是还没出五服的堂兄妹，平时小李夫子对水生也颇多关照。
可是水生念了十来年的书，参加了两回科举，好不容易才考过了童生试，却怎么也不能再进一步。
他深受打击，再也没有信心参加科考，况且他觉得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不能再给家里增加负担。
再加上他自己对念书也十分无感，不想整日里头坐在桌子前，摇着头晃着脑的之乎者也。
相反的，他更喜欢打算盘，他觉得算盘珠在手指下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才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面对执拗的儿子，老村长无可奈何，而且他也不是那些迂腐人，不愿意读就不读了吧。
儿子不愿意读书，老村长就想为他另谋出路。
好在儿子的岳父是个木匠，那一手木匠的手艺，在长河县也算有几分名声。
老村长就想让儿子去他岳父那里，学上些手艺，到时候手成了，也能接些活计，至少养活一家老小不成问题。
可水生这人执拗，不喜欢干的事儿，就真的不愿意去干。
做木匠什么的，和念书一个样儿，没意思。
出乎所有人意料，水生最后凭着自己童生身份识文断字，又打得一手好算盘，自己在县城里头找了活计，成了高家米粮铺子的账房。
他在高家米粮铺子做了两年账房，深得高家大老爷的赏识，不过两年时间，便被提拔为了二掌柜，平时跟在大掌柜后头，帮着一起打理铺子。
他的月钱不多，每月六百文。
这六百文钱在县城里头不算啥，因为县城里的人没有田地，每日一睁开眼睛便得花钱，米粮用钱，蔬菜瓜果用钱，衣裳鞋袜也得用钱，哪一样不花银子，所以说这六百文着实算不得多。
可对于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来说，这六百文却是能解决不少问题。
至少老村长一家子，在村里算是过得不错，比上不足但比下绝对有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商人的社会地位着实不高，每天除了要面对各种刁钻古怪的客人，还得面对县城里头不少形形色色的人。
点头哈腰，那都算是最常见的了。
正赶上中午休息，水生刚吃过了午饭，正坐在铺子里的柜台后头，打起了盹儿。
天气热，吃完了饭之后就困的厉害，两个眼皮不停的打架，昏昏沉沉中水生便有了困意。
他的意识刚刚模糊，大脑也渐渐空白，似乎正要进入睡眠。
正在这个时候，铺子里便响起了一个小伙计惊喜的声音。
“哟，腊梅嫂子来啦！”
听见小伙计的话，水生立马就精神起来，瞬间睡意全无。
腊梅经常来铺子里找水生，所以铺子里的小伙计对她都不陌生，甚至有些胆子大、脸皮厚的，还能跟腊梅扯上两句嘴。
“腊梅嫂子，这是想我们水生哥了，要不然不能刚回去没两日，这又来了。”
铺子里头顿时响起了几个伙计的笑声。腊梅倒也没不好意思，她经常过来，对这些人都不陌生，偶尔和他们扯上一两句嘴，也是常有的事儿。
她看了一眼坐在柜台外头的几个人，里边根本就没有她们家水生，不由就出口询问离她最近的那个伙计。
“二平，你水生哥呢？”
被叫做二平的伙计用手指了指柜台里头，示意腊梅，水生在里边。
腊梅将头转向柜台里头，恰好这时，水生也伸直了脖子，抬高了脑袋往外一望。
四目相对的瞬间，水生的脸上便弥漫上一股笑意，嘴巴几乎要咧到耳根子后头去了，露出一口大白牙，那模样看起来老实憨厚中又带着几分精明。
水生其实也十分吃惊，媳妇儿不是前几日刚来过县城，还送了一双她自己亲手做的鞋子过来吗？
怎么这才没两日，咋又来了？难不成是家里发生了啥事儿？
他这一着急，便不由问了出来。
“媳妇儿，你咋来了？家里有事？咱娘又犯病了？”
腊梅听见水生这话，偷偷撇了撇嘴。
怎么，没事她就不能来了，一来就问是不是有事儿，他说的不嫌烦，她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个呆子，看他下次回去，自己怎么收拾他。
腊梅和几个小伙计点点头，然后径直走到柜台旁边，她的后头跟着南乔，南乔一双眼睛在铺子里转来转去，开始打量起来。
水生有些着急，媳妇儿是咋回事儿？怎么还不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这也不像她的性子啊。
看见水生着急，腊梅这才解释。
“没啥事儿，我到县城里卖草药，顺便来看看你，家里都好，放心吧。”
卖草药？水生面上显露出几分不解，什么时候媳妇儿也识得草药了？
“前几日我和茵茵在山上挖了些草药，没成想还真卖出去了。”
腊梅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看来挖草药卖钱这事儿，真让她找到了挣银子的门路。
“茵茵？是谁？”
水生心里狐疑更甚，村里和媳妇儿能说得上话的妇人里头没有叫这名的吧！
他这时才看见一直跟在媳妇儿身边的南乔，这是一张陌生的脸，他并不认识。
村里有这个人吗？
腊梅一拍自己的脑门儿，哎哟，瞧她这记性，水生一个月才回去两三天，茵茵也才到他们大岭村不长时间，两个人根本就打过照面，估计互相都不认识呢。
“水生，这是大山哥新娶的媳妇儿，我就是和嫂子一起在山上挖的药材，那药材能卖钱的事，还多亏嫂子告诉的呢！”
南乔连忙摆手解释着，其实自己的作用不大，关键还得是腊梅自己手脚麻利，一点就透。
水生也连忙说着感谢的话，一脸真诚。
不过心里倒也感叹，大山哥终于又娶媳妇儿了！不过须臾，他又想起苏大山不久之前被拉去上了战场，对这新嫂子不禁又多了一丝同情，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啊。
“嫂子！”
水生为随着腊梅唤了一声，倒弄的南乔有些不自在。
水生比她大了不少，还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他总觉得自己占了人家的便宜。
水生没想到，还真有人会嫁给苏大山，大岭村附近十里八村，谁不建了个。了解真苏大山家的情况啊。
他不知道的是，站在他面前，被他一口一个叫着嫂子的人，根本就不是苏大山明媒正娶来的，只不过是他用三百文钱从牙婆子手里买回来的罢了。
不过不管怎样，这夫妻两个，话里话外无不流露出对南乔的感谢之意。
接下来就是两个小夫妻独处的时间，南乔极有眼力的避开了。
米粮铺子里的伙计热情的给她搬了凳子，南乔无所事事，只能呆呆的望着外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