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访客
“五月”是一个温柔无比的词。
很少有哪一个月，能像五月这样，日光悠长，夜风微醺，夏至未至。在明朗的春和聒噪的夏之间，五月无声无息，悄然流动。
虞舒意的丧礼是在这样和煦的日子里，于“苏梅弄”里安静举行的。
如同她温雅恬淡的这一生，不叨扰任何人。
虞夕望不希望虞舒意被吵醒，坚持让主持丧礼的白事知宾关掉了很多不必要的噪音，丧礼的流程也要一切从简。
这本是不合习俗的，因为很多人觉得，死和生是头等大事，都要搞得热热闹闹的才行。但是虞怀智帮虞夕望说了话，保证主要的丧礼流程都保留，只是不要把喇叭搞得太过吵闹。
虞夕望选了虞舒意20多岁时拍的一张肖像照，呈放在灵堂上。照片里的虞舒意眸光璀璨，唇瓣轻弯，笑意明媚。
虞舒意留在了最好模样的年纪。
虞夕望的奶奶哭得伤心，几日没有好好进食，年迈的老人瘦了一大圈，丧礼上几度站不稳，要向后倒去，嘴上还喃喃女儿的名字“舒意，舒意”。
虞夕望一路搀扶着奶奶，平静地走完丧礼的全部流程，没有流一滴泪。
自那天走出医院后，她再没有哭过。
在送走虞舒意去往火化的路上，白色的冥币撒了一路，经五月的风，吹散在“苏梅弄”的各个角落……
到殡仪馆后，在虞舒意被送进火化炉的那一刻，虞夕望“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止不住的眼泪瞬间“唰”地滑落。
虞夕望的奶奶被爷爷搀扶着，扶着火化室的铁门，不停哭着喊：“舒意啊，一路走好……舒意啊，我可怜的孩子啊……”
方芸慧靠在虞怀智的怀里，抽泣着默念：“舒意……妹妹……一路走好……”
虞天昭也跪在虞夕望身旁，扶着她的肩，不让她摔倒。他一直陪着她跪了四十分钟，也止不住地落泪。
在等待的时候，有一瞬间虞夕望甚至想跳进火化炉，去陪着虞舒意一起走。
她觉得火化室的那道铁门太冰冷了，隔绝了她和虞舒意，也隔绝了生与死，也把她唯一的盔甲永远隔绝在了那一头……
虞舒意是很娇气的，她很怕疼，她一定很疼。虞夕望想。
四十分钟后，虞夕望认领了虞舒意的骨灰。她紧紧攥着骨灰盒，指甲用力地掐在盒子上，像是紧紧攥着虞舒意的手，怕她迷失回“苏梅弄”的路。
虞舒意过世的消息，虞夕望没有通知她那几乎断绝了联系、也从不曾关心过女儿近况的父亲顾行煜。因为她不希望那个不爱虞舒意、也不爱她的男人的突然到场，打扰到虞舒意的远行。
……
可消息几经周折，还是传到了顾行煜那里。
几天后，顾行煜到访。
而虞夕望的另一边的“爷爷奶奶”，也就是顾行煜的爸妈。许是心存愧疚，没有一起跟来。
“你来干嘛？”虞夕望红着眼眶，把顾行煜阻挡在门口。
她一点也不想看见顾行煜。
“我来看看舒意。”顾行煜道。
他一向和女儿关系不算好，虞夕望的脾气也没好到哪去，这点随他，他知道。
虞夕望满脸愤怒，依旧不饶人地质问：“你凭什么来看她？不需要了，妈妈不想见到你。”
和虞舒意分开几年，顾行煜是否再婚，虞夕望不关心。
但是顾行煜的暴脾气一点也没改，两三句就来了火，“顾夕望，你姓顾！我顾行煜的女儿！我特么怎么就不能来了？”
“我姓虞。”虞夕望轻笑，“你别假好心。妈妈生病住院的时候你没有出现过一次，以后也不需要你出现在我家。请你马上走！”
听到动静的爷爷奶奶也从里屋出来。
爷爷知道夕望一向最听他的话，于是把倔强的虞夕望往楼上拉，劝道：“夕望你乖，你跟爷爷走，不要和他吵，你妈妈也不想看到你们吵。让邻居听见也不好……”
虞夕望说得没错，虞舒意病后，顾行煜从没来医院或家里看望过一次。
所以奶奶对这个前女婿也不再偏袒，淡淡道：“你先进来吧，既然来看她，就上柱香再走吧。”
“你家二老身体还好吧？”奶奶站在一旁问。
“嗯。”顾行煜简单回应，“太远了，没让他们来。”
“哦……是太远了……”等顾行煜上完香，奶奶也没有让他多作停留，“既然你和舒意离婚了，也没什么好再说的。天色也晚了，香也上完了，你回吧，我们就不留你晚饭了，还有很多事要忙……”奶奶转身便回了里屋，不再看他。
连日的不眠和奔波，让虞夕望体力透支。但是她如同没有察觉似的，每晚只是闭着眼坐在虞舒意空无一物的床边。
虞舒意病后，“虞公子”本是不被允许进入虞夕望的家里的，尤其是虞舒意的房间，为的是虞舒意生活环境的绝对干净，所以“虞公子”一直只能住在爷爷奶奶家。
虞舒意走后，“虞公子”像是知道什么似的，日日夜夜陪在虞夕望的脚边，他趴在地上，兴致不高。
虞舒意房间窗台牛奶瓶里的花早已蔫了，根部泡在水里全部腐烂透了。虞舒意再次住院后，虞夕望没再换上新的。
可听着楼下顾行煜的声音，虞夕望只觉烦躁和不安，她又躲进了自己房间的柜子，就像小时候顾行煜每次破口大骂时她都会做的那样，因为那口柜子的黑暗可以给她一些安全感。
“虞舒意，他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