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同桌
溪中的高中部校区是两年前重新建的。虞夕望入校时，学校已从原旧址搬到新校区一年多了。
高中部三个年级各占领一栋楼。每个年级十六七个班，有序分布在二至四层楼，一层则为任课老师和班主任的办公室。
2班和3班均在二楼。
每一层的楼道里，走廊上，都张贴了很多大家名言。走廊宽阔，放眼望去，校园的绿化尽收眼底。
虞夕望迈入3班教室的时候，里头已零星扎了几个讨论堆。先到的同学们热烈地分享暑假见闻，或是欣喜故友重逢。
一眼望过去，清一色全是女生。不愧是文科班。
南溪一中的座位摆放有个传统，不设同桌位。课桌统一为单列，单人单座，列与列之间保持一臂宽的间隔，以方便频繁的考试安排。
虞夕望选了第五列的倒数第二个位置。这个位置偏教室中后方，既让人很有安全感，又能给其他高个子同学留位置。
“夕望，你也选了文啊，咱俩还挺有缘分，高一同在15班，高二又凑一起啦！”说话的是李木子，人如其名，长得娇小可爱，头发拉得像钢丝一样直直的，还有齐眉的刘海儿。
李木子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一个年级十六七个班，打乱次序后重新组合成新的班级，能碰上熟人的几率并不大。
虞夕望身高一米七出头，在高中女生里算是比较高的。
这也许得益于从小到大，一日不减喝牛奶的缘故。她的皮肤也像是浸在牛奶里泡过一样，白得发光，身高也比同龄女孩子窜得快很多。
只是虞天昭整日带她吃好吃的，把她嘴给养刁了，馋嘴得不行，身上是没长多少肉，可全长脸上了。肉感的圆脸加上170公分出头的高个和宽肩，整个人就显得比较壮。
长得高的后果是，不少女孩子站在虞夕望身边都像“小鸟依她”。面前的李木子就是其中之一。
“嗯。物化不好，就选了文。”虞夕望淡淡道。她的眼睛无光地盯着桌面，好像在检查有没有遗漏的灰尘没有擦干净。
她有一些洁癖。又因为妈妈虞舒意的病要时刻注意居住环境的卫生，所以她格外爱干净。
除了章榆，她和其他同学的交情不算深，但因为占了个子高的优势，女生们都还挺喜欢往她身边凑。相约着去哪的时候可以像带着“小男朋友”一样挽着虞夕望的手臂，很有安全感。
高二的分班是根据高一一整年的成绩综合打分后分配的。1班2班为理科重点班，3班是文科班中的强化班。剩下的13个班均为文理普通班。
虞夕望被分到3班，说明整体成绩过得去，且有突出的文科表现。但在神仙打架的南溪一中，虞夕望就是炮灰一个，尤其理科成绩还不尽如人意。
“哎！你听说了嘛？之前1班那个大学霸梁嘉远也选了文，也在咱班！也不知道怎么就想不开了，好好的数学天才学了文，我估计他们班主任得哭死……”李木子反坐在虞夕望前面的座位，两手撑着下巴，向虞夕望八卦着。
可虞夕望高一的时候因为妈妈的病情搞得成绩大幅下滑，再加上她自己也不爱关注这些事情。她当然没有听说过。
便疑惑道：“梁嘉远是谁？”
李木子一脸震惊：“虞夕望同学！你是没睡醒吗？1班的梁嘉远你真的不认识吗？我校校草热门选手……贼帅……又高……学校排球队队长……还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拿了金牌呢！首都大学在高一的时候就说要给他留一个保送名额了，之前他的满分数学期末试卷还在全年级传阅呢！”
梁嘉远在高一转校过来的时候，引起了学校不小的轰动，校长还奖励了一笔非常可观的入学基金，以示热烈欢迎。虞夕望完全没听过这人，实在是说不过去。
虞夕望从桌肚包里捞出一支笔，她手上没东西总觉得不习惯，边试图回忆边答道：“那可能字不太好看，我没什么印象……”
李木子当场石化：“无法反驳，你的字确实很好看。”又两手交叠，摆出“小女佩服”的手势。
她想到了什么，继续说：“我还听说，9班的校花凌梦佳也要来咱们班呢……感觉咱班门口以后会很热闹……”
对于凌梦佳这个名字，虞夕望是不陌生的。因为她实在太有名了，连章榆都提到过不止一次。
高一课间的时候，章榆还拉着虞夕望特地绕到9班门前，假装刚好经过似的往教室里望过。当时凌梦佳站在几个男生中间，谈笑风生。
虞夕望一眼便记住了那副沉鱼落雁之容。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佳人绝色，举步轻摇。
……
教室里人不断涌入新的面孔。
晚到的几个同学也陆续落座。
梁嘉远在虞夕望旁边坐下的时候，虞夕望压根不知道，因为她已经闭眼趴着休息了。
教室里闹哄哄的，凌梦佳进门的时候更甚。不仅男生们的眼神开始保持同步，女生们的交流讨论也开始以她为话题中心。
凌梦佳不算高，在女生中算是中等，1米65左右。
开学的这天，她穿了一身嫩黄色的碎花长裙，大大的裙摆衬得两条腿纤细瘦长。长长的黑发也烫着好看的公主大波浪，用蝴蝶结卡子别起一绺，精致耀眼。
真公主出现的时候，就连傍晚晃眼的太阳光都柔和收敛了一些。
凌梦佳在教室门口张望了一圈，直接选在梁嘉远前面的位置坐下，回头笑盈盈道：“嘉远，我们一个班也！我刚还在宿舍楼下看见江阿姨了呢！”
梁嘉远刷着手机，轻“嗯”一声。
凌家经商，也是梁溪市排得上名的富人家庭，偶尔与梁家有项目合作，两家人私底下也有些来往，彼此熟悉。
班主任唐宋是3班的政治老师，这时轻踩着步伐进来，甫到门口，教室便瞬间安静了。虞夕望听到有人提醒“唐老师来了”，便也坐了起来。
唐宋中庭饱满，五官端正，鼻子上架一副金丝框的眼镜，镜片有半公分厚，距离眼镜稍远。唐宋年近四十，和蔼可亲，不说话的时候，透出一股浓浓的书生气。
“都很兴奋是吧？”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改良版唐装，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所有班主任都很喜欢用的口头禅。
顿了几秒，他又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大家的新班主任，我姓唐，名宋。唐是‘唐昌玉蕊会，崇敬牡丹期’的‘唐’，宋是‘春水经梁宋，晴山入海沂’的‘宋’。”
两句诗一出口，班上就开始有几声口哨传出。
唐宋巡视了教室一周，又含着笑意说，“这是我的笔名，我没事的时候喜欢研究唐诗宋词，所以叫‘唐宋’，有兴趣的同学也可以课后和我一起探讨研究。大家可以叫我‘唐老师’，或者‘唐宋老师’，但最好不要叫‘宋老师’，你们偏要这么叫，也行……”
教室里因为他毫无逻辑的后半句话微愣，过了几秒，又引得一阵哄堂。
“那老师你真名叫什么呀？”
“就是！怎么这么见外呢，还不告诉我们……”有声音大胆地从后排角落冒出来。
唐宋道：“一介布衣，不足为道……或许等你们都考上首都大学的时候，再来问我，我会告诉你们……我真心希望，这两年，你们都可以过得充实而富足。都去望一望张九龄的海上明月，试一试苏东坡的竹杖芒鞋，赏一赏李清照的梧桐细雨……两年之后，希望你们都能天高海阔，果实硕硕啊……”
教室里又响起几声口哨声。
唐宋收了笑意，继续说：“接下来，我们把座位重新排一下，请各位同学教室外安静排队等我安排。”
虞夕望起身的时候，眼睛恰好撞进了梁嘉远墨色的眸子，和刚好也站起的梁嘉远，对视了一秒钟。
虞夕望的脑袋里迸出的第一个想法是——他好高。
而这之后的很多年，虞夕望都记得这一秒钟的对视。梁嘉远样貌不算最出众的那个，但他干干净净，和他对视时，像春天恬静的海面，有咸咸的海风拂面，和细细矮矮的海浪轻舞。
可在之后的日子里，这片看似平静的海面，却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敲打她这座孤岛。
……
同学们站在教室外阳台上排着队窃窃私语，等待唐宋一一安排。
文科班的男生比珍珠金贵，比良玉稀少。3班的男女比例超过3比1，男生仅8个，于是他们自己抱起了团。男生们三两聚在一起，议论着周围的女生。
一阵评头论足声窸窣从队伍中传出——
“不愧是女神啊！让老子以后怎么精心学习？！”
“现在的女孩子都吃什么长的，快跟老子一样高了！”
“就是！不过……高是高，脸……也是真圆……”
“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大男人，长了不到一米七的个子，丢不丢人！”
“我爸就一米七，你让我往哪里高？”
“那我妈还一米五呢！”
虞夕望：“……”
她听到了。
虞夕望这人死要面子，别人说她，她虽然也不会做什么，但她也想看看那人什么样。一个没忍住，她还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沉默听着旁边人说话的梁嘉远。
梁嘉远微微侧着头，眼睛盯着地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他的白色卫衣……
虞夕望这才想起，梁嘉远身上这件卫衣这么熟悉，是因为他就是对面宿舍楼后阳台那个男生，心说原来是他啊……
可巧的是，唐宋一顿操作后，虞夕望发现自己又坐回了原座位，并且右手边座位还是那个男生。
而凌梦佳则被安排在了梁嘉远的右手边。三人在同一横排。
到底是放了漫长的暑假，教室里的低语和讨论一直没有停止。
唐宋提醒道：“不要以为今天还没正式开学，既然坐到教室了，就该收心了。晚上数学和英语突击小考。”
他抬头看了看教室正前方的时钟，继续道，“你们还有1小时零7分钟，交齐暑假作业，并且吃完饭，回到教室，准备考试。由每列最后一个同学收一下那一排的作业。”
教室里刷地一下就按下了暂停键。半分钟后，只剩下书页翻动和收作业的声音。
三个半小时后，随着长达一分钟的铃声响起，开学小考在紧张的氛围中结束了。
“紧张”这两个字主要是针对虞夕望这类人的。
小考全程，虞夕望都是紧锁着眉头、咬着指甲尖答数学题的。
一旁的梁嘉远半个多小时就做完了，一侧头就瞟到了虞夕望这些小动作，心想，“不是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