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大位
司徒清潇闭了闭眼, 片刻后拿着瓷瓶,白皙纤长的手指都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她犹豫了半晌,像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竟然是真的要去倒药粉。
司徒云昭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她盯着司徒清潇手中的瓷瓶, 蹙起了眉。
床榻上的司徒清沐紧闭着眼睛,已经不省人事, 司徒清潇手持着瓷瓶倾斜, 眼见着颤抖着越来越厉害。
司徒清沐这次真的做错了,她不该去伤害无辜的司徒云晴。
可是往事一幕幕,从小到大, 活泼灵动的司徒清沐围在她身边叫着皇秭的画面不断闪现,理智与血缘叫嚣着停手,可她想起司徒云昭,像是不听使唤一般, 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司徒云昭以为,她会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逼她放过亲人,但是现在, 司徒清潇眼中有犹豫, 却没有了曾经不可置信的冷漠, 她想她已经知道她的选择了。亲自下手,对她来说过于残忍了。
司徒云昭抓住了她的手,“还是本王亲自来吧。”
司徒清潇另一手却反手抓住了司徒云昭的手腕,轻轻地摇了摇头。
司徒云昭眼中震惊更甚,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司徒清潇。
司徒清潇低下了头,蹙着眉, 她单薄瘦弱的肩膀在微微地抖动,她知道,司徒云昭为了她,上次留了司徒清沐一命,这次司徒清沐却变本加厉,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不能不除了。
她不想再让昭儿为难了。
司徒清潇强忍着颤抖,最后将瓷瓶倾斜,白色的粉末撒出,她当真亲手,将那药粉撒了上去。
之后,脱力地将那瓷瓶掉在了朱红的地毯上,司徒云昭蹙眉,神色凝重。
入夜,永阳宫内静悄悄的,却烛火大亮着,从床榻边到地上,从地上到龙案上,全都是燃烧着的蜡烛。司徒清洛自从那日陆川死后,便像是着了魔一般,连夜里入睡,也要点着满室的烛火,尽管如此还是夜夜噩梦,像是得了病一般,白天黑夜里都不能安生。
可是他身体无虞,自从陆川之事过后,司徒清洛寝食俱废,焦虑不安,太医已经给他看过,除了一些安神的药物,也别无他法,朝臣们都先后来看过,也没有办法。至于陆太傅的情况也未比他好到哪里去。
他心中有鬼,所以怕鬼。
司徒清潇进了永阳宫,司徒清洛还未入睡,他闭眼躺在龙榻上,从早至晚,连伺候的下人都不敢再进来打扰,因为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出现,他都会猛然惊醒。
他支起身子来,慌张地四下张望着,却在门前看到了司徒清潇的身影,他放下了一颗心,赶忙叫道:“皇秭……皇秭……”
司徒清潇走过来,蹙着眉,“洛儿。”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司徒清洛没有了白日为君的翩翩少年模样,脸色惨白得有些骇人,只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眼下还泛着青黑,司徒清洛自龙榻里面爬过来,苍白的嘴唇翳动着,张皇失措地扑到司徒清潇身上,“皇秭,皇秭……你来了。”
“洛儿,你好些了么?”司徒清潇有些担忧,她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只是有些急促,没有其他的症状。
司徒清潇站在龙榻边,司徒清洛跪在龙榻上,扑在司徒清潇的身上,抓着她白色宫裙的袍袖,“皇秭,你快救救朕,快救救朕……”
“怎么了?”
司徒清洛嘴唇抖动得更加厉害,“陆川,陆川要来带走朕……摄政王,她要杀了朕……她要造反……”
他一次次在夜里,梦到了陆川满面是血,质问他与陆太傅,为何要让他出头做这个出头鸟,又一次次在夜里,梦到了司徒云昭阴鸷如血的面容,就像是索命的亡魂。
同一个人,都是司徒云昭,对于司徒清潇来说,像是夜夜难以抗拒诱惑的迷梦,对于司徒清洛却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
而自己,从前是无力去做什么,现如今,竟然是已经站到了司徒云昭那一边,出卖自己的亲族,几乎丢掉了心中维持理智衡量的尺度,司徒清潇看着司徒清洛谈虎色变,面无人色的模样,一时间生出了无比的自愧。
“洛儿,洛儿,你听皇秭说,陆川不会来,他已经死了。”
司徒清洛双目空洞,“死了?死了……陆川死了……朕也会死的。”
“你不会有事的,洛儿。”
司徒清洛皱起了脸,抬头看着司徒清潇,“会的,摄政王会杀了朕的……皇秭,你不知晓,陆川之事,是朕与太傅指使的,摄政王一定会知道的,这可怎么办……朕一定会被她杀掉的……”
司徒清潇身躯有些发僵,“原来那件事,不只是陆太傅指使的,背后也有你一份?”
司徒清洛状态如此,并没有觉察出异常,只是断断续续地叫着,“皇秭……朕该怎么办……”
“你就如此恨司徒云昭么?”
司徒清洛如今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只是一直摇头,“皇秭,皇秭,朕该怎么办啊……你救救朕……朕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能放弃朕的……”
司徒清潇心乱如麻,手心发凉,“让我想一想。”也只好哄骗他先行睡下,司徒清洛惴惴不安地躺在龙榻上,缩成一团。
天色已深,月明星稀,天空漆黑如墨,皇宫早已下了钥,夜晚的皇宫冷清肃穆,司徒清潇叹了口气,一身清冷孤傲,踏着月色离开了这里。
司徒云昭一身玄色衣裳,披风随着夜风飘扬,连着她淡然面容上表情都显得冷峻了些。
她站在门前,永阳宫内的情景方才全部落入了她的眼中。
她刻意避开,待司徒清潇走后,进了宫殿,满室的辉煌烛火,映照在司徒云昭毫无瑕疵的明艳脸庞上,却也未使她阴鸷的面容变得柔软半分。
她勾起唇角,“陛下。”
司徒清洛方才躺下,闭着眼睛,还未安稳,便听到了这一道声音。
他立刻睁开眼睛,像是魂不附体一样跳起来,“摄政王?”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他往龙榻之中缩着。
“快来人,快来人啊……!”他死死地拉着锦被,裹在自己身上,几乎恐惧到发抖。
司徒云昭看着他躲闪的恐惧模样,不由得想起了司徒文泰,就仿佛当日的情景重现,司徒文泰也是如此,他们两个相似的面庞,相似的行为,忽然有了一种虚空的感觉。
她向来以狠毒著称,以气势压人,咄咄逼人,司徒家死的死,伤的伤,疯的疯,连她的爱人,司徒清潇今日都在颤抖,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吗?
登上了皇位,杀光了司徒皇族的人,不无辜的,无辜的,世世代代,以此仇此恨纠缠下去。司徒云暻要成亲了,司徒云晴也即将有了归宿,自己的弟弟妹妹,还未长大,弟弟妹妹日后的孩子,甚至还未出生,也要为此负起责任吗?
司徒云昭反而失了兴致,不再靠近,转而撩了撩袍子,坐到了身后的太师椅上,淡然道:“陛下,本王此来,是有事要与你商议,只是没想到,你已经疯成了这个模样。”
“摄政王,你……你会不会杀了朕?”
司徒清洛躲在龙榻的角落里,用锦被把自己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司徒云昭不屑地挑眉,“要看陛下你听不听话了。”
“摄政王,你要你不……不杀了朕,让朕做什么……朕都答应……”
现在说的容易罢了,权力握在手中,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放手的,司徒云昭尚且不易,更何况司徒清洛。
司徒云昭看着他滑稽的模样,张扬的红唇溢出一声轻笑,“陛下,你若是当真足够聪慧,足够听话,就不该听信谗言,与本王作对。”
事实早已证明,莫说他,就是他的父皇,先帝司徒文泰,妄图颠覆司徒云昭,与其作对,都不曾成功过,更何况是司徒清洛呢,他的皇秭司徒清潇一次次苦口婆心地劝诫,他却听不下去,仍旧一意孤行,听信了陆太傅的谗言,与他一起出谋划策,在背后煽风点火。
不怪司徒家的人前赴后继来送死,是权力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几乎没有人可以抗拒。
“是,摄政王,是朕错了,朕年纪小,坐了这皇位,不懂事,摄政王饶朕一命吧……”
司徒云昭摇头,戏谑地看着他,啧啧称奇,“不撞南墙不回头啊。本王可以饶你一命,不过……”
司徒云昭抬起眼来,目光中只是含着点点淡然,甚至无有胜利的喜悦与傲然,司徒清洛甚至完全算不上是她的对手。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或早或晚。
司徒清洛从龙榻里面爬出来,“摄政王说什么。朕都答应。朕知错了,摄政王……”司徒云昭目光戏谑,他顿了顿,摇头,看着司徒云昭,“不,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平南王,不,皇上,皇上,你饶了我吧。只要留我一命,这江山,什么都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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