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事实
平南王府一间石砌暗室中, 昏暗非常,周围皆是各式刑具,景王司徒清灏躺在一张木桌上, 闭着眼睛,已然昏睡了过去。一旁张汶坐在凳子上, 为其催眠,神情专注。
暗室中只有二人, 墙上有一只窗口,声音透不过去,司徒云昭负手站在窗前静静地看。
茯苓有些不放心,蹙起眉, 在一边道:“主上,要不要让陵游他们进去?”言下之意, 还是不完全信任张汶一人的。
暗室外昏暗,司徒云昭清润悦耳的声音传来:“不必了。有人在里面,催眠会分心,而且,她既奉本王为主,本王便会全心全意相信她。”
司徒云昭从来都是如此,虽然桀骜, 却也进退有度地谦恭, 她对于有能力有才干的欣赏之人, 从不吝惜什么, 放下身段, 亲自登门造访也是有的,对于已经追随她的人,是全然的信任。以史为镜, 以人为镜,倘若像司徒文泰那样,对于忠心辅佐之人都多疑善杀,是不会得人心的。
一个时辰之后,张汶神情严肃,从内室走了出来,直截了当地回报:“主上,方才催眠里,景王无意识中将那日情景清楚地描述了出来,当日绝情谷一事,多半与景王有关系,主上可以直接审问了。”
司徒云昭眉眼间瞬间浸上了阴鸷,白皙的额间青筋隐隐凸起,握紧了手中的金丝折扇扇柄,带人进了内室。
内室中,司徒清灏被绑在架子上,手脚都被束缚着铁链子,依旧昏睡着,不省人事。司徒云昭明艳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下鬼魅骇人,她一身白衣,手持金丝白扇,在暗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司徒云昭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皮肤白皙过人,朱红的清浅薄唇,非常明艳,但鼻梁又十分高挺,下颚有棱有角,给她添了不少清俊,又因她身居高位,权柄在握的冷峻的模样,将俊与美结合得恰到好处,天衣无缝。
她朱唇轻启:“弄醒。”像是俊美又冷然的蛇蝎美人。
虽然是五月的天,兜头一桶冰冷的水浇下来,又在阴冷的暗室中,司徒清灏打了个颤,醒了过来,他俊朗的脸上,亲王锦袍上滴着水,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昏暗,“这是哪里?!”
她就在司徒清灏面前,手上的扇子在掌间轻轻敲击,带着节奏,像是致命的倒计时,声音低沉:“景王。”
司徒清灏一时无法适应这昏暗,他四处张望着,寻着声源望过来,惊了一跳:“司徒云昭?!”他一见司徒云昭近在眼前便心下一凉,他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果然手脚都被束缚住了,又奋力挣扎着,然而毫无用处,只有铁链碰撞发出叮咣作响的声音。
“你把我绑在这里做什么?”
司徒云昭淡淡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并不压迫,“只是问你几个问题,景王,你最好老实回答,不要欺瞒本王。”
司徒清灏见司徒云昭似乎并不生气的模样,尽量稳了稳心神,“平南王殿下有何事相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倒是没有司徒清洛那么懦弱无能,遇到情况只会呼救,他见状维持着平静,说不准能应付过去的。
司徒云昭没功夫与他废话,单刀直入道:“那日绝情谷的箭,是不是你放的?”
这是司徒云昭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司徒清灏眼神仍旧躲避了一下,却比那日更快地掩饰住了,他道:“平南王似乎问过了,真的不是我放的,平南王,相信我。”
看起来非常平静,也非常诚实。
司徒云昭勾了勾嘴角,眼神中透露出狠戾,司徒清灏甚至还未来得及分辨她的神情,司徒云昭已经抽出一旁的短刃直插进他的手心。
“啊——!!”他惨叫声凄厉,痛得撕心裂肺,刀子穿透他的手心,又穿透身后的木板,他的手心被刀子钉在了板子上,汩汩地往下滴血。
他甚至不敢偏头去看那惨状,司徒云昭发现了,她压着眉眼,笑了笑,“那日本王的伤就是如此,像是开了一个洞一样,流着血,滴答,滴答,滴答……”
司徒云昭压低的一声声“滴答”,伴随着血滴的声音,在这昏暗静谧的暗室之中,就像索命的鬼魅一样骇人。
司徒清灏痛的颤抖,他语无伦次地挣扎着,“不,不——”
“让他看一看。”
一旁的暗卫按住司徒清灏的头,让他颤抖挣扎的身体都不得动弹,迫使他偏头去看自己手的惨状。
他呼哧带喘,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平南王,放过我吧,真的不是我做的。”
“进了本王的暗室,还想毫发无伤地出去?”
司徒清灏低了低眼,一旁的墙上大大小小的满是刑具,桌上摆着长长短短的刀刃,闪着寒光。
他不知道,这里是平南王府的暗室,比刑部大牢更可怖的地方。司徒云昭是个女人,可是她审问时狠毒程度比之前朝的诏狱锦衣卫有过之无不及。
司徒云昭随手拿起一把长些的刀,在手中把玩,银色的刀刃在昏暗的暗室里闪着寒光,她看向司徒清灏,“本王再问一次,那日的箭是不是你放的。”
他痛得面目狰狞,带着恨意咬牙切齿,“平南王,你这分明是屈打成招。”
司徒云昭轻笑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景王,本王还未恭贺你新婚快乐,听说你娶了清风山庄的大小姐。”
她顿了顿,“不过,你的先王妃是如何薨逝的?”
他心中凉了凉,难道连这个都被她查到了?“摄政王,你这是何意?”
司徒云昭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你自去年就与江湖中的清风山庄保持着频繁的联系和交易,直至前些日子,你的前王妃骤然薨逝,前后不过半月,丧礼还未结束,你就打点起了喜事,娶了清风山庄的大小姐进门,清风山庄大小姐的嫁妆对外宣称是几十万石茶叶,实则是几十万兵器,看来,这方才是最大的一笔交易。你府中所用的全部兵器都是清风山庄所制,包括那日在绝情谷的箭。”
司徒清灏冷汗涔涔,张口想要辩解。
司徒云昭像是猜出他所想,又淡然道:“除你景王府之外,这都城中没有其他府邸用这种兵器,清风山庄远在江南,表面上是茶商,背地里做的才是铸剑生意,都城中无有太多人了解清风山庄,更无多少人知道你与清风山庄私下联系的事情,谁会特地来嫁祸于你呢?景王,你私藏这么多兵器,是想做什么?”
景王一事是从赵王口中得知,又有望月砂从中调查核实,再加她与张汶再三确认,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司徒云昭不是一个会随意冤枉人的人,她虽然狠戾,但行事谨慎又周密。
他只觉司徒云昭权倾朝野,不曾想过她的手已经伸到了江湖中,无论在哪里都躲不过她的眼睛。司徒清灏见无处可逃,也就卸下了伪装的面具,胸有成竹一般,气定神闲地承认道:“是我所为。”
司徒云昭又问:“澜衣的事情,是否是你所为?”
“澜衣是何人?”司徒清灏眼中疑惑,不似作假。
背后更深处还有另外的人在。司徒清灏虽然胆大,行事却不谨慎。澜衣经过严刑拷打,什么都问不出来,花满楼翻过了底朝天,什么都查不到,那个人显然比司徒清灏城府更深。
司徒云昭眼神沉静,平静地质问,“你那日的箭,为何对着长公主而去?”
司徒清灏眼神一转,扬起一个不屑的笑,“我只是想试验一下,摄政王的心意。”
司徒云昭眼眸沉沉。
司徒清灏眼神玩味的看着司徒云昭,“那日我的目标本来是你,不过动手之前,我收到一封信,信中人言,摄政王与我的三皇妹,关系匪浅。”他特地咬重了关系匪浅这几个字,显然意有所指,“所以我临时起意,就将那箭对准了三皇妹,只想确认一下信中人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果然如此,幕后还有人在。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哈哈哈——”
司徒清灏话未说完,闪着冷冽寒光的短刃就抵上了他的喉间,他停下了笑声,只要再动一丝一毫,锋利的刀刃就会划破他的喉咙。
司徒云昭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阴鸷狠戾,她眼中怒火翻滚着,燃烧着,死死地,死死地盯着他,几乎咬碎了银牙,“司徒清灏,你要杀本王也就罢了,潇儿是你的妹妹,你竟然罔顾亲情,对她下毒手。”
那日的箭她若来不及挡,若射偏一寸,那后果她无法想象。
司徒云昭平日淡然冷峻间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司徒清灏哪里见过司徒云昭这副恶狠狠的样子,但他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还是在与司徒云昭对峙,他眼含嘲弄,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呵呵,摄政王,没想到啊,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竟然是个情种!只凭那日我还不敢确定,毕竟如此的事情也太过荒谬了,如今看来信上所说都是真的!”
“司徒云昭,你只手遮天,独揽大权,我那个皇弟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从前我还想不明白你为何迟迟不动作,原来是美色误国啊?我那三皇妹虽然美得倾国倾城,也不至把你迷惑成这样吧?你比她也不差分毫啊。哈哈哈——”
司徒清灏怜悯地看着司徒云昭,“摄政王,这天下这么多人,就算是女子,你爱谁不行呢?偏偏爱上了,杀父仇人的女儿。”
他的笑声很刺耳。司徒云昭翻滚着的怒火已经灭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的寒意,她冷冷地觑着司徒清灏,“那封信在哪里?是何人所写?”
此人借刀杀人,澜衣的事情多半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司徒清灏不能动,只能低下眼睛看着那把抵在他喉间的刀,平静地与她谈判,“我不知道是谁写的。也不确保那封信在哪里,或许在管家手里,或许在我的副使手里,也或许在我哪个侍妾手里,你放了我,保我平安,我把信交给你,永生替你隐瞒此事。”
“我这个妹妹,我最了解了。她是我们大齐圣女一般的女子,是代表着我们司徒皇族的长公主,你们的关系若要曝露,”司徒清灏冷笑,“你声名狼藉倒是不怕,三皇妹可是会跌落神坛,受千夫所指!司徒皇族的宗亲,皇上,必然会疯狂阻挠的,皇上与陆太傅是亲密无间的师徒,他一心想要皇妹与陆家联姻,他有多恨你,你不是不知道,他固执得很,绝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皇上他毕竟是三皇妹的亲弟弟,你确定三皇妹会选择你么?而且,你舍得让三皇妹到时左右为难么?这件事目前仅限于景王府知晓,你放了我,我保证,景王府会闭紧嘴巴,此事永远不会传出去。”
见司徒云昭面上冰冷,不为所动,司徒清灏咬着牙道:“否则,你杀了我可以,但你与三皇妹的苟且之事,不知哪日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到时,你就只等着被天下人耻笑吧。”
司徒云昭的短刃从他喉间离开,司徒清灏还未来得及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那把短刃就直直地插进了他的另一只手掌中,把他另一只手掌也钉在了木板上,比方才的更深,更用力。
两只手掌的血都汩汩而流,司徒清灏痛的撕心裂肺,手脚蜷缩,然而越动只会越痛,只有铁链碰撞叮咣作响,他的发丝散落,平日俊朗的脸庞全然扭曲了起来。
血滴四溅,也飞溅到司徒云昭的脸庞上,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勾起唇角来笑,笑得恶毒,笑得鬼骇,“你们司徒家的人,除了潇儿,都是一样该死。我一早说过,无人能用这样肮脏的字眼来形容我对潇儿的爱,你们偏偏要来踩我的底线。”她白皙美艳的脸上沾着鲜红的血,像来自阴间的摄人心魄的鬼魅。
在痛得要昏过去的恍惚间,司徒清灏听见司徒云昭言:“我答应你。”
司徒清灏强忍着痛意,对着她狞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修改了一天…晕了
今天有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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