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棋局
司徒云昭的笑意僵在脸上, 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她,眼里还含着一丝难以置信。
“看平南王的模样, 想必本宫没有说错, 是么?”
司徒清潇不急不慌, 手中摩挲着玉白的棋子, 她看着棋盘, 慢慢道来,“你没有买通调查此事的御前侍卫,因为此事确确实实是赵王所为, 甚至全程你丝毫都没有参与。”
说罢,司徒清潇才抬起头来。二人隔着一张方正的桌子,眼神交锋。司徒云昭紧紧地盯着她, 放在桌上的手越握越紧,司徒清潇余光看了看她的手, 继续道, “买通御医, 换了父皇的药, 又嫁祸给了太子, 散布太子的谣言, 这些都是他做的。只不过, 这其中有个关键人物,就是陈楷。”
“陈楷是赵王的幕僚人才之首, 一直跟在他左右, 已经一年有余了,赵王也很是信任他,一直对他言听计从。赵王始终隐隐觊觎储君之位, 最近他又恰巧得了些器重,有些自负,陈楷正好趁机向赵王进言,为他献计策。”
她看她,“甚至很可能,赵王最近偶然得到的器重,比如元月初三派他去开仓放粮,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赵王本来就蠢蠢欲动,有这样的心思,自然照计实施,没想到事情败露,最后在大牢里,待他耗尽最后一丝耐心,陈楷告诉他,陛下不会放他出来,要一直把他关在大牢里,赵王崩溃之下供出事实,畏罪自尽,陈楷又把赵王藏在府里和御医往来的书信统统都拿出来,作为证据。口供和证据都齐全了,赵王之罪自然也跑不掉了。”
“平南王。”司徒清潇依旧温和笑着,看着她,“我说的可对?”
司徒云昭反而放松下来,手中把玩拨弄着黑色的棋子,向后靠在了椅子里,一副慵懒的神态,“对。一点都不差。温宁公主果真是冰雪聪明。”
“谋害陛下,嫁祸太子,都是借赵王之手,最后赵王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一脚踢开,让他自己了断。而平南王呢,全程就像个局外人,孰知你却在背后一手操控着全局,整个过程和结果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司徒云昭依旧看着她,不语,司徒清潇手中又落下一子,眼中渐生寒意,“不是赵王想一箭双雕,而是你想一箭三雕,一石三鸟。”
司徒云昭双手交叉,搭在腹间,她闻言勾了勾唇,看着司徒清潇,眼神中又是如水柔情,“温宁公主实在是聪慧过人,简直不像你那个蠢父皇的女儿,”她瞥了瞥内室,“更不像你那个蠢太子的姐姐。”
她的眸光已经降至了冰点,“平南王这个局,布下的时间够久啊,陈楷少说也已经跟在赵王身边一年有余了,平南王的计划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两年前。”
“平南王手段的确高明,不过再高明的手段又如何?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司徒云昭挑了挑眉,“我记得那日在城外,公主可是告诉本王,赵王的死活,和你没有关系,怎么如今又要来这质问本王呢?”
“没错,本宫是说过,可前提是赵王真的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那是他自寻死路。”
司徒云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难道事情不是他做的么?”
司徒清潇静静地看着她,声音沉静,“是他做的。可是,如果不是你指使陈楷蛊惑他,也有很大可能,他永远不会那么做。”
司徒云昭转过脸去,不看她,她冷哼一声,“哼,笑话。司徒清源一个年近三十的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么?陈楷只是他的幕僚,他大可以选择不那么做,但是他还是铤而走险做了,他心里老早就存了这心思了,本王只不过推了他一把而已。”
她眼中柔和不再,声音里也不含一丝一毫的温度,“这是他咎由自取。”
“那你又何必用这样的方式呢?这件事后续带来的影响何止如此?赵王毕竟是皇长子,你这么做,其他的人该怎么办?”
“其他的人?”司徒云昭冷笑,“与本王何干?”
“好一个与你何干。”司徒清潇眼中的寒意几乎要结成了冰,“现下,赵王薨逝,父皇被关,太子被困,诸王闭门不出,我从前还想不明白,按理说,一个小小赵王,你应该并不放在眼里的,你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布局呢,原来如此,所有的后果你早就料到了,赵王只是一颗棋子,你想要的,不是赵王的命,而是赵王骤然薨逝带来的后续影响,对么?”
司徒云昭的笑意几乎要融化春水,“不错。本王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赵王薨逝,看似没什么,不过得到的结果,要比公主知道的和想象的,多得多。”
司徒清潇冷笑,“好大的一盘棋啊,结果如今你手上竟然还是干干净净,多高明的手段。”
司徒云昭把手中的棋子倒回盒子了,露出纤细白净的手,“本王手上干干净净,那是因为本王什么都没做。”
“你坐在这里,轻飘飘一句干干净净,我司徒家有多少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把我司徒氏的命都看作草芥么?”
司徒云昭眼中燃起了怒火,她站起身来,紧盯着她,“草芥?这话是不是应当本王问你?你司徒皇族的命金贵,我父王呢?我父王的命谁能还给我?到底是谁的命如草芥一般?”
司徒清潇不由得松缓了眼神,“但那与赵王无关,与司徒家其他人更没有关系。”
司徒云昭冷哼,“是与赵王无关,但是枪打出头鸟,本王只想让你父皇体验一下失去至亲之人的悲哀,谁让赵王刚好,做了这只出头鸟呢。”
司徒清潇垂了垂眸,“一人报,应当一人还。先平南王的事情,我也很遗憾。”
司徒云昭看着她,眼中是笃定的嘲讽,“遗憾?整个司徒皇族,除了你,还会有第二个人这么想么?”
没有。即便在司徒云昭做权臣之前,司徒皇族没有人恨她,惧怕她时,也没有一个人为先平南王的逝去抱憾。
司徒清潇如鲠在喉,说不出话,她没有办法骗自己,更没有办法骗她。即便那些人都是她的家人和亲人。
“本王知道,只和你那个父皇有关系。”她满意地看着她沉默的样子,挑了挑眉,“那就叫你父皇少作点恶,不要等全族人刀架在脖子上了,怕做刀下亡魂,才来求本王,才追悔莫及。”
她特地咬重了“追悔莫及”几个字。
司徒云昭甩了甩袍袖,“哼,还有,除了赵王自尽在大牢里,你们司徒家其他人哪个不是活的好好的?只不过心里受点煎熬,本王有动他们一根寒毛么?”
在她心里,司徒家唯一与她有关的,只有她而已。
司徒清潇没有站起来,只是抬起头看她,轻轻地,“生不如死也算活的好好的么?”
心软一次,两次,退步一次,两次,可司徒云昭这次不想心软,也不想退步。
“温宁公主现在就来质问本王还有些太早了。”她直视着她,第一次现出了在皇帝太子朝臣这些外人面前的模样,锋芒毕露,气场威严,“现在只是给他们一点教训罢了,如果日后,再有像赵王一样咎由自取的,本王一样会送她一程,那也是你们司徒皇族该死。”
就是人们口中的玉面阎王。
的确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模样,司徒清潇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痛,她反而缓下声音,“好,就算我们司徒氏都是罪人,那无辜的人呢?司徒氏以外的人呢?你有没有想过赵王妃,赵王妃不过才二十七岁,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她的父亲礼部尚书,一句话便被你撤了职,赵王的罪名昭告天下,赵王的母妃舅家又没有什么势力,她以后该怎么办?我的侄子侄女,赵王的世子才五岁,小郡主才三岁,他们以后怎么办?”
“司徒云昭,这些人命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司徒清潇心力交瘁,她声音轻轻的,像是没有气力再说下去,“上一代的事情,我们这一代来纠缠还不够么?难道还要波及到下一代么?这样世世代代,到底何时才能结束呢?”
司徒云昭眼中的寒意和怒火瞬间被浇灭,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她眼里的伤,她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样带着伤的眼神。
自己在做什么?是自己让心爱的人露出这样的神情么?明明她才是最爱她的人,明明她才是最想要珍惜守护她的人。
其他人的生生死死,都比不过司徒清潇的一个眼神。
司徒清潇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太重了,哪怕只是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轻易地刺痛她,刺痛这个在外人看来狼子野心的奸佞之臣的心。
说来,大概都不会有人相信。
她对她的爱几乎融进了骨血里,深入了骨髓里,她戴上再坚硬的面具,竖起再扎人的刺,筑起再高的心墙,她的骨血还是在沸腾中抑制不住地在爱她。
她输了。果然,她又一次心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
前几天在外面,有事情,没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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