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要歧视
芙颖被他死死抱在怀里，她没有动。
一小会，那双眼睛恢复正常，紧握的双拳松开，所有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但李遇乐知道没有，一点都没有，有问题没法解决掉。
他透过这正常的表面看到。
她看着他的眼神比第一天他们相遇都残酷，那双眼透着冷漠狠狠地审视他。
“芙颖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是不是我错了？我改，我现在就改。芙颖姐姐，你说说话。”李遇乐哀求她。
她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说：“医疗机构及其医务人员应当对患者的隐私和个人信息保密。泄露患者的隐私和个人信息，或者未经患者同意公开其病历资料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所以，我要说吗？你同意吗？我的病人。”
他搞不明白现在是怎么了，隐私为什么这么重要，她反复的提这两个字，“芙颖我当然同意，你说干什么我都同意，芙颖我们要结婚了，我们已经是一体的了，我的什么都是你的，你什么都可以看的。”
“你已经随便让我看了，我的也给你看，好不好，你别提隐私。”他把报告单给她。
她没接，她说：“我是医生，是我保护你的隐私。”
他说：“你还是我的爱人，是报告单上的这个检测项目吗？它是不是不太好啊”
她不忍心：“你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么保护隐私权吗？你马上就会知道其中一部分了。”
芙颖带着他掉头往医院回去，看到他着急捡地上的喜酒和喜字，胸闷难受叹出一口气。
芙颖还是站定了，等着他，他想拉自己的手也没拒绝。
她摸了摸他的头，从口袋里拿出备用口罩，亲自给他戴上，还给自己把手套也带上。
感受着老婆的温度，李遇乐好受一点。
又一次进入医院，芙颖给他挂了专家号。
李遇乐跟着芙颖走进医院里的独立的一栋楼，这栋楼没写部门名称，进去后好多人在里面，但里面静悄悄，人们视线不敢和别人对上，身上裹得严实，也不敢靠在一起，藏头藏尾偷偷摸摸。
如果没带口罩，他现在的神情一定是惊惧。
他能看到周围有人看过来时那似同病相怜又幸灾乐祸的神情，人类纯粹的快乐是幸灾乐祸。李哥听到周围粗俗的低咒声，那些恶意像是要吞掉他。
芙颖护着他，把他半揽在怀里，无视那些卑劣的眼神和话语，她对这些早已习惯，带着他逃离这吃人的人群。
她用自己的证件对着一个办公室的门一刷，滴一声，门就打开了，里面穿白大褂全身防护服的老先生，很警惕的看过去，看到是芙颖进来，很是开心，刚想说什么话，接着又看到李遇乐也跟着进来，手里还拿着检测单，老先生整个人都不好了。
屋里弥漫着低气压，他能看到老先生现在表情十分差劲，看着他难掩愤怒。
“我先出去。”芙颖转身要出去。
被李遇乐抓住胳膊，“芙颖你别走。”
老先生看着芙颖恨铁不成钢说：“他都说别让你走了，你就留着听呗，我真是想不到你这么聪明绝世的人，都能犯这样的大蠢。”
“病人先坐下行不行！”
办公桌前还有一个板凳，李遇乐坐在那手还紧紧拽着芙颖的白色衣服。
老先生秦理没按照平时那样询问，直接就让李遇乐把单子递给他。
李遇乐现在慌着，把两张都递给了他。
秦老看着两张单子，看到芙颖的名字先看了她的内容，看完松了口气。
看到是婚检，心又开始跳，立马看李遇乐那份，看的直皱眉头，那双眼睛看看报告单，再看看李遇乐。
李遇乐问:“tppa检测的是什么？”
秦老看了一眼芙颖“你没给小吴看吗？”
李遇乐另一只手也攀附到她身上:“我给她，芙颖不接。”
秦老感叹:“还是没变，太有底线了，不太好，容易偏执。”
秦老对着李遇乐说：“tppa检测梅毒抗体，你这已经是阳性了，说明之前被感染过。”
李遇乐整个都呆住了，手都从芙颖身上滑落。
【这人好脏啊！骗婚！这样的人怎么能托付终身】
【他一直说自己有病，难道就是性病？这也太恶心人了吧！】
【有病啊。最看不起这种人了，怎么不干净死！】
“怎么会，不可能，一定不可能，我没有和别人…那啥，真的，我一直都没有，我私生活很干净。”李遇乐尝试解释清楚，让他们相信。
【检查就已经够说明情况了，还想骗谁？还有比机器检查更可靠的吗？】
【相信什么？现在可是信任危机时代。】
秦老看多了，已经不在意是不是，他对着李遇乐继续说：“tppa是阳性，好在rpr是阴性。一般有三个可能。”
“小吴，你要看一下检测单吗？”
她低着头说：“神州第一千二百八十一条今年又有了变化，后面还加了很多标注。”
秦老叹气：“我时日也不多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还年轻别想不开。人间正道是沧桑啊！我宁可你是忘恩负义之人。”
“你是我最好最优秀的学生了，那种话你真的信，隐私和生命熟更重？外面那些人什么样你不知道？为什么保护隐私，我觉得你比我还清楚。”
李遇乐要不是真的知道自己是绝对绝对的寡王，现在初吻都还在，难怪芙颖不接吻，联想到外面的那乌泱泱的人群和密密麻麻的骂声，倒吸一口气。李遇乐想会不会是假阳性，毕竟报道过那种检测结果出问题的事件。
“我这是不是假阳性。”
迎来侮辱智商的眼神，秦老没好气：“小吴，你给他说。”
芙颖带着手套的手摸着他的脑袋，她深思刚才老师话里内容，也安慰着他：“傻瓜，tppa阴性，rpr阳性，才叫假阳性，这里检测不会出错。”
秦老气的不行：“你还是先去看看脑子吧！”
芙颖对着秦老：“他现在知道了就好，以后不会忘，老师你别生他气。”
芙颖眼里一直暗沉，继续对着李遇乐说：“你问老师点别的问题，别问头条上的奇葩报道。”
李遇乐绞尽脑汁：“我也没得过病啊，怎么就感染了梅毒，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抗体阳性。”
秦老眯着眼看着他：“你这种一般有三个情况，一是梅毒早期，二是曾经治疗过已经治愈了，最后就是曾经得过梅毒，但你自己不知道，由于自身的抵抗力厉害自愈了。”
“灰色地带，这时候判断是哪种情况，只能靠数据和你真实的过往性生活史，这些都是你的隐私，我可不敢问，你现在知道自己是正常就行。”
秦老把单子递回给他。
李遇乐一听就知道自己是最后一种情况，但怎么让其他人相信，他抗体是阳性，但他没有乱交，他是处男。
“芙颖，我之前那么快，我真是处男，你相信我好吗？”李遇乐已经不顾脸面了。
秦老目瞪口呆，还有这操作，把他老人家都惊到了。
芙颖也被无语到，还是回他“相信？”
李遇乐强塞报告单在她面前，整个身体搂着她，头顶着她，让她一个姿势，让她只能被逼着看单子。
她果然不会猛烈挣扎，被抵着看报告单只是看了一眼，所有内容就记住了，根本躲不了。
秦老服了这小子，还能这样让她看，这小子也太吃她软肋了吧。
不过的确是个好方法。
李遇乐确定以及保证芙颖只要看过一眼，就能记住所有内容。
果然，她现在思索答案。
还有其他病人要来，秦老还要继续给很多人诊断。
“反正你这也给他看了，你就给他讲讲，顺便带他参观一下这。”
秦老见芙颖一面还是挺难的，好不容易有机会，还是这种情况相遇。
她带着李遇乐要走，秦老喊住她，啪一声，往桌子上放了个东西：“把东西带上。我这还有一个，这个是你之前用的。”
她拿起金属制品和李遇乐出门，李遇乐问：“这是什么高科技啊。”
她把东西放在裤子口袋里，白色的短袖下沿垂落完全遮盖口袋。
李遇乐想难怪她总是穿这样的衣服。
她回答：“电击棒。”
李遇乐看了眼人群，没说话。
出了门，人群中，芙颖带着他走内部通道，这是个单向透明的玻璃通道，里面可以看到外面的场景，外面只能看到玻璃墙。这里大多数的检测室都是透明，只有治疗室是为了保护隐私不透明。
芙颖刷卡带他进入，李遇乐看着墙外的各式各样的人，他们将面目隐藏，声音大的不得了，这玻璃墙不隔音，他能听到人群的诉求，他的眼睛放在这些同类上，他听到。
“为什么不能改检测结果，难道你们不保护病人信息吗？”
“先生，tppa阳性终生就会是阳性，我们已经按照规定保护您的隐私了，改检测不合规矩。”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背着我乱搞，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吗？有这样做妻子的吗？”
“一定是你，都怪你在外面嫖娼，要不然我也不会得性病，你怎么不去死啊！”
“我不小心的，死婆娘，咒你麻痹，我死你也活不了多久。”
“是输血出问题对吧，我没有乱交，我这样的人，没人愿意和我上床的。”
“现在输血的检测很严格，被其他人感染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除了性交，血液和母婴，生活上的感染也是有可能的。”
“大家不应该恐惧艾滋病，更不应该歧视我们，宽容和接受我们就好，应该把艾滋当成感冒一样，病治好了就行了，这只是小病。大家应该关爱和保护我们的隐私，如果你不给我把信息隐藏了，国际社会一定会批评和抵制，到时候你的工作就没了，听到没！”
医生听到报复社会的话无动于衷，甚至还将口袋里的东西握在手上。作为暴露职业，他们是守护生命的第一线。而且见得多了，有些网站和群聊会分享自己传染的直播犯罪现场，刚从床上下来就笑着告诉倒霉蛋，我把病还给你们喽！
医生说：“下一位！”
“医生我还能活吗？”
“你这免疫系统已经降低的不行了，保护好自己。”
“我不想死。”
“不想以这样肮脏的方式死去。”
……
太多了，太多人，人怎么这么多，怎么这么吵闹，为什么不做好人？现在才后悔。那我该怎么活？我明明一直洁身自好，连洁身自好都阻挡不了了吗？我不想听，我不想再听了。
他看着芙颖始终向着前走，没有被那些话语影响，挺直的背，冷漠强大。
他想手拉着她取暖，又觉得自己身上都是病毒。我会害了她，明天本来是大喜日子，明天我们本来要结婚要组建一个家庭，他的家好像要没了。
他人即地狱，李遇乐知道人为什么想杀人了。
他看着她戴着的洁白口罩。
他想起芙颖曾经说过：“我不希望这对于你来说有另一层含义。”
他还是知道了，以这种不堪的方式。
他自己都不再相信自己了，他开始反复思考，他在哪里有没有失去过意识，有没有喝过陌生人递过来的水，有没有接触陌生人的血，那些健康的人群里，谁在躲避隐藏，没办法辨别，魔鬼长着人的模样。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撕开我的嘴，挖出我的内脏，观赏我的心脏。
芙颖感觉到他的注视，看向他实在称不上正常的神色，拉住他的手，让他停下。
“没脑子，就别乱想，靠着本能先感受，别听了，先用眼睛看。”
芙颖站在他面前用双手捂住他的耳朵，帮助他脱离这混乱的思绪。
他看着那些人被消了声，看起来也就是平常的普通人，他们嘴张开大大的又合拢得小小的，看起来搞笑了很多。
人很多，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怀孕的，一个人来的，一堆人来的，漂亮的，丑陋的，没有秩序，或者说不能去遵循秩序，这里的秩序早就在人心里崩塌了所以如此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