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爷孙
“谢谢。”小男孩犹豫片刻，将银两揣好，道：“大哥哥，卤肉还给你。”
小男孩难掩眼中的渴望，不过还是毅然决然的，把手中油纸包裹的卤肉，递了过去。
“不用了，你一并拿回去。”林陆笑了笑。
“不成的，这肉一定要还你。”小男孩正色道。不过看到林陆毋庸置疑的神色，他犹豫了许久，将肉小心揣好，道：“大哥哥一个人吗？”
“是啊，一个人走走。”林陆答道。
“今天除秽，如果不嫌弃，大哥哥和我一起回家，把肉分了吃吧。”小男孩眼中流露一丝光彩，十分不好意思，拿了林陆的钱和肉。
还是自己亲自讨要的。
“如此也好。”林陆笑道。
说着，他便跟着小男孩，向着小镇西边走去。
其间，小男孩跑到药铺，抓了几方药。
原来他向林陆用肉换钱，就是为了买药的。
而且这药看起来，价格不菲，直接把四两碎银子，全部花光了。
走了许久，鳞次栉比的房屋逐渐减少，到了最后，由灯火阑珊成了一片漆黑。
这里已经是小镇的最外围了，积雪反射暮光，勉强能看清前面的道路。
小男孩轻车熟路，裸露在外的双腿，迈得飞快。
林陆则是不紧不慢，跟在小男孩身后。
前方一处茅草房很简陋，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修缮了，四处墙壁，谈不上能遮风挡雨，雨雪随着风，飘落其中。
这茅草房，甚至连个门都没有，只有一块木板，在前面挡着，小男孩双手擎着比自己人还高上许多的木板，艰难的放到一边。
“大哥哥，请进。”小男孩热情的招呼道。
遇到林陆，是他感觉这么久以来，最开心的一次了。
在林陆眼中，他看不到像小镇的其他居民那样，鄙夷与嫌弃，也没有居高临下，而是真正的把他当作了“人”。
“咳咳……小安回来了？”一道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响起。
“爷爷，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小男孩点燃仅存的油灯。
小跑到床榻前，将老人衣裳披好，扶着来到木桌前。
老人白发稀疏，瘦骨嶙峋，一张饱尽沧桑的脸上，遍是褶皱，眼睛混浊，看起来已经是半截入土了。
“这是我在镇上认识的大哥哥，这卤肉，还有买药的钱，都是大哥哥给的哩！”小男孩欣喜的道。
“你是不是有拉着别人，强行索要了！”老人言语变得凌厉，情绪激动下，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没有……”小男孩站在一边，双手撺着裤腿，眼眶有些红了。
“老爷子，你快坐，没有的是，小安很听话。”林陆过来，扶着老人，说道。
老人听闻，起伏的胸口略有缓和。
“这份大恩，让我们老小，如何受的起。”老人说着，起身要冲林陆施礼。
见状，林陆连忙扶着老人，道：“什么恩不恩，能有人陪我过节，才是感激不尽呢。”
“这肉趁热吃。”林陆让小男孩打开。
香气四溢，一老一少，已经一年没有沾过荤腥了，久违的香味，难得在这间破茅屋弥漫开来。
小男孩一边抹泪，一边拿起一块，喂到老人嘴边。
“小安，要懂礼数，让小哥先吃。”老人教诲道。
“嗯。”小男孩点头道。
“无妨。”林陆说道。
老人抚摸着小男孩的头，一脸怅然道：“爷爷不是骂你，只是希望，你以后大了，能堂堂正正作一个人……咳咳……不要让别人，瞧你不起……”
“怪爷爷无能，让你这么大，就沿街乞讨……”
说着，老人自责道。
“我知道，爷爷，这不怪你。”小男孩红着眼眶，懂事的说道：“今天过节哩，我们不说这些，一会得让大哥哥笑话了。”
“好……咳咳……”老人笑道。
看到这温馨的一幕，林陆在一旁微笑的看着。
有时候的幸福，不是你修为通天，也不是富可敌国，其实很简单，家人在侧，一顿好菜，就很好了。
“大哥哥，你也吃。”小男孩把肉撕成小块，递到老人嘴边。
林陆点头。
小男孩怕林陆觉得自己用手抓了，有些脏，连忙在衣服了擦了擦油，拿了三双筷子出来。
林陆似乎看透了小男孩所想，笑道：“肉，要手吃起来才香。”
说着，他随意的拿起一块肉，丢到了嘴中。
“爷爷，你先吃，我把你的药先熬着。”小男孩说到，熟练的生火，拿出沾满灰尘的药罐。
看起来已经许久没熬过药了，老人断药许久，药的价格，是他们难以承受的。
看到爷爷日渐孱弱的身体，小男孩才求着林陆，以肉换了四两碎银子。
虽然这听起来很荒谬，用别人给的肉，换别人的钱，所以小男孩才犹豫了许久。
纯朴在穷苦的孩子身上，已经很难得了，可见他相依为命的爷爷，教导得很好，出门乞讨，实在是无奈之举。
从老人交谈中得知，小男孩名叫刘平安，父母在去世已经好几年了，二人一直都相依为命。
早些年，老人还能买点字画，给富庶人家提字，挣点银两，随着年迈，年前患了重病，家中积蓄已经花光了。
他死前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刘平安能读上书，进京考取功名。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不切实际了。
说着，老人已经老泪纵横，一边咳嗽，身躯颤抖。
林陆心中大生可怜，一边刘平安守在火边，至今没有拿桌上肉吃，想着爷爷能多吃上一些。
自己则是从怀里，拿出那二两，小心打开，双手捧着，鸡蛋大小，舍不得一口啃完了。
“小安，你也过来吃。”林陆看到刘平安，笑着说道：“这还有一包大的呢！”
说着，林陆把先前切的两斤放到桌上，一并打开了。
“这小块的才入味哩。”刘平安笑嘻嘻的道：“我故意藏着的，特有留给自己的。”
“这孩子。”老人欣慰的笑道。
小孩子的心思，成人一看便知了。
一口把肉吃完，仔细嚼了好久，最后舔了嘴上的油，满足的笑了。
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看起来，却是那么可怜。
“这是过的最好的节了，还有肉吃。”刘平安笑着，吹火更加卖力了。
一斤肉，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或许稀松平常，可对爷孙两，却是奢望，买一小块，还要问上几天。
最后在林陆硬性的语气下，刘平安才来到木桌上，拿手抓肉吃。
傍晚过去，灯油见底，朦胧的微光，让整个房间很昏暗。
“大哥哥，你一定识字吧。”吃完肉之后，刘平安打了个饱嗝，一共三斤肉，林陆和老人都没有动多少。
刘平安第一次感觉很满足，不过他很有分寸，还留了半斤的样子，留待以后吃。
“嗯，识得一些。”林陆点头道。
他自幼随师父修行，要知道，其师乃是楚国当朝国师，自然饱读诗书，学识渊博。
林陆不说才高八斗，可比上翰林，楚国上下都栩他不相上下。
“太好了，大哥哥能教我认些吗？”刘平安欣喜，蹦蹦跳跳的，只有回到家里，没了人冷眼向看，才恢复了小孩子心性。
因为老人年迈的原因，眼睛已经半瞎了，连路都看不清，更别说是教刘平安读书了。
“可以。”林陆笑着点头。
听到林陆答应，刘平安开心无比，立马翻箱倒柜，拿出一摞泛黄的书籍，口中呢喃，道：“这边读过……这边会背……这本……”
找了许久，林陆有些讶异，刘平安小小年纪，已经读过这么多书。
“对了，这本！”刘平安说道。
把书册拿到火炉边，仔细确认了下。
林陆接过泛黄的书册，才知道小男孩拿出的，竟是一本《南华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