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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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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的时候外头似乎下了一会儿雨,雨点撞击窗面玻璃的声音和耳边传来的清泠水声同样动听。

    桑云枝是个喜静的人,从小就爱各种各样的书籍散文,她读过很多有名的诗人和作家用极美的文字描写恋人之间的那点事情,只是时至今日才发觉,单薄的文字远远不足以描绘出当下自己眼中的对方到底有多美。

    喝下去的酒精在冲击着大脑,也刺-激着感官。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虚幻、模糊,却又绝对真实。

    她们不知疲倦地互相索取着。

    桑云枝恍惚间记得林鹿贴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只不过那时情动,她满眼只盛得下对方求饶绽放的样子,不管说什么都只管应一个“好”字。

    到底应了什么呢?

    她努力回想,终究没能想起来。

    最终是发酸的倦感混着酒精的作用席卷而来,两人都沉沉睡了过去。

    许是今天家里面来了不熟悉的人,气味陌生,毛毛一整晚都没有再进卧室,更遑论像往常一样趴在床脚。

    可是桑云枝却破天荒的梦见了自己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猫。

    大约两年多以前的时候桑云枝曾经养过一只不是猫的“猫”,名字叫做小咪,这只猫无论是体型或是品种都和毛毛一样。

    或许正因如此,桑云枝才做了这样一个梦。

    已经被遗忘的事情借着梦境袭来,让人没有丝毫防备。

    大约两年前,在身边朋友的劝说下桑云枝发现自己对稳定的感情关系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已经发展到特别严重的地步了,所以经人介绍,她拜访了一家心理咨询机构。

    这个心理咨询机构和大多数医院一样,有医生,有护士,还有前台助理。

    医生穿着象征专业的白大褂,只看一眼就会让人觉得安心。

    给她看病的医生姓李,桑云枝通常称呼他为“李医生”。

    人是个笑起来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至少不会给人带来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只不过可惜当初治疗突然中断,她便将对方的联系方式删了个一干二净。

    第一次和李医生见面,对方并没有着急着制定治疗计划,反而是拉着桑云枝整整聊了两个小时的天,从生活趣事,到社会趣闻,最后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状似无意提起了桑云枝的处女作。

    也就是一炮而红,被广大读者乃至林鹿都认为是很温暖向上的一本书。

    许是职业关系,再加上桑云枝进行治疗之前透露的家庭背景,李医生一眼就看出这不仅仅是一本关于女权意识觉醒的现实向小说,它也承载了很大一部分,作者本人内心的渴望。

    完美的女主人设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疼爱,性情开朗,阳光积极,朋友众多。

    无论哪一点都和桑云枝这个创作者本人搭不上关系。

    甚至可以说这个人物和桑云枝经历的是截然相反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这是你渴望却得不到的完美人生吗?”李医生问。

    那是作品大火几年以后第一次有人这样问自己,桑云枝开始心怀希冀,她觉得困扰自己多年的回避型心理障碍兴许在李医生这里真能纠正。

    之后便是一周一次的心理治疗了。

    桑云枝工作时间自由,每每过来机构治疗都是挑的工作日,风雨无阻。却有一点,如果当天不晴不雨是个凉爽的阴天,她必然会推掉预约选择下一次。

    大抵是因为当年父母车祸去世的时候,刚好是个秋高气爽的阴天。

    前几次治疗以疏导为主,从第五次开始医生开始进行催眠治疗法,他慢慢引导着,使得桑云枝每周过来的时候能够在虚幻的梦里渐渐纠正回避。

    那只叫做小咪的猫,就是桑云枝在梦里养的。

    每一周过来的时候,桑云枝都会在梦里和小猫见面,她们从一开始相互警惕的状态变得熟悉,日复一日,桑云枝就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养了一只猫。

    这只小猫会依赖她,会趴在她的脚边,窝在她的怀里,会对她喵喵叫。

    医生企图让病人和小动物先建立稳定的联系,再过渡到人,到生活中方方面面的事情。

    难以否认这样一种催眠的治疗效果显著,桑云枝开始期待每周的治疗,期待和猫在梦中相见。

    只是这样的治疗却在大约半年以后的某一天发生了意外。

    桑云枝的“猫”跑了。

    梦境的发展开始不受医生催眠引导,小猫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刚刚看来快要“稳定”的陪伴关系在顷刻间瓦解崩溃。

    李医生给出的解释是病人内心深处的触底反弹,或许可以再多反复尝试几次,可桑云枝却觉得这种将“伤口反复撕裂再愈合”的治疗办法让人无法接受,单方面宣布中断治疗。

    直至今天。

    桑云枝每一次来林鹿家看到毛毛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要想起自己曾养过的那只“小猫”。

    不过也巧,正是遇见了林鹿以后她才又生出了重新捡起治疗的想法,即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实行。

    单一的梦境像被按下循环键,整整袭扰了桑云枝一整晚。

    再加上宿醉之后引发的各种不适,这一觉桑云枝并没有睡得特别舒心,大脑不断释放“很困”的讯息,直到……她辗转反侧,又翻了个身。

    这时,枕边忽然传来放轻的声音:“桑云枝,你醒了吗?”

    林鹿醒了。

    桑云枝不知道对方已经醒了多久,大约也是昨晚的酒喝多了睡不安稳。

    一双长睫轻颤着,静默了好一会儿她睁开困顿的眼眸,眼神迷蒙,可以看出仍旧困意十足。

    外头的天色尚还微暗,遥望过去天边才泛起浅浅的鱼肚白,她一睁眼便看见林鹿那双漾满笑意的眼睛。

    明明昨天晚上是有来有往,可今早乍一看林鹿却要比她精神很多,这样倒显得她有点“不行”了。

    但困就是困,当沉重的困倦感压过来,人压根没功夫去思考旁的事情。

    “现在几点了?”

    “你不困吗?”

    桑云枝问,声音发懒,她困得眼皮直打架整个人就处于一种十分飘忽的状态。

    林鹿后知后觉意识到时间或许真的太早:“刚刚六点过,那……你要不再睡会?”

    “嗯。”桑云枝闻言含糊应了一声,又再沉沉睡去。

    只是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了林鹿在自己额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回笼觉意外睡得香甜,再没被那些沉重的梦境所困扰了。

    最后醒来的时候并非自然醒,而是感觉有什么重量不轻的东西从自己身上飞快踩过,桑云枝睁着迷蒙的双眼支起上身,这才发现原来是毛毛把她当垫板从她身上踏了过去。

    猫就是猫,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它们的主人。

    干净的衣物被林鹿叠的整齐放在床的另一侧。

    桑云枝的旧衣服都被拿去洗了,昨晚洗澡出来以后根本就什么也没穿,眼前这些大约是林鹿的干净衣服。

    她迟疑一瞬,还是选择拿起穿上。

    原本是想着直接下楼回家的,可谁想拉开卧室的门就听见客厅传来细微的动静。

    同时,空气中阵阵飘香,让一整晚没有进食的桑云枝不觉抬手捂住小腹。

    林鹿很快发现卧室门口的人影,本该没什么表情的脸顷刻间漾起了笑:“醒了吗?”

    “我记得周六应该是调休,你不要上班吗?”瞥见走近的人影,桑云枝一点点意外。

    “你忘记我五一根本就没怎么休。”林鹿边走边说,不一会儿走到厨房门口,她扶着门缘朝桑云枝回头望去,“给你盛早饭?小区门口买的南瓜粥和油条。”

    医院的排班很灵活,不似寻常单位。

    昨晚的酒喝的桑云枝的脑子还有点发晕,她抬手拧了拧眉心有气无力应了声“好”。

    “我先去洗漱。”她知会了一声林鹿,抬脚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水龙头里涌出来的清水沁凉,拍在脸上让残余的困意很快消失,人也精神了不少。

    回到餐厅,桌上卖相不错的粥和油条已经被规整摆好,落座便可享用。

    林鹿扮演着餐厅服务生,为桑云枝拉开了椅子。

    “坐。”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面带笑意。

    桑云枝有些好奇她今天一大早就这么开心:“你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

    “一点点。”林鹿用拇指掐住食指的指腹,和桑云枝比划了一下所谓的“一点点”,眼里闪着光彩。

    不住上扬的唇角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思。

    碗里的粥香不断往上飘,桑云枝很快拿起碗里而瓷勺开始享用早餐。

    她吃早餐,林鹿便绕着桌子到了对面的位置坐下,托着下巴朝她望来。

    诚如桑云枝刚刚说的那样,林鹿今天心情格外好,且话多。

    她拉着桑云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话题不知怎么的落到对方的脸上:“你眼睛下面有点发青,昨晚没睡好吗?”

    “还是太累了”

    林鹿问,揶揄的语气却难掩意图。

    这样的问题让桑云枝喝粥的动作一顿,她敛住眼眸,意味深长朝桌对面的人望去:“林鹿,你明知故问。”

    昨天晚上睡没睡好累不累,你不清楚吗?

    说完,她继续低下头喝粥,心思却已经跑到了别处。

    这段日子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亲昵了,就连见面的次数也变多,聊天的话题开始变广。

    一开始的时候桑云枝在心里给这段关系设了相当清楚的定位和界线,但林鹿最近一段时间可谓是频频越界,而她本人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多番默认对方的行为。

    想到这里桑云枝轻轻拧眉。

    很奇怪的发展,可她为什么没有制止?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而她并没有察觉到。

    正出着神,林鹿一句话将她的神思拉回:“桑云枝,你吃好了吗?吃好的话我有事情想问你。”

    “嗯?”桑云枝抬眸。

    见她望来,林鹿敛起脸上的玩笑之意,托住下巴的手也跟着放下,变得正经:“昨天晚上你答应我的事情还算数吗?”

    这话问得桑云枝一怔:“什么事?”

    不知怎么,瞧见林鹿脸上认真的神情桑云枝心里一个咯噔,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放下了手里的瓷勺,没有心思再吃了。

    桑云枝依稀记得昨晚自己确实在意乱情迷之时应了林鹿一些话,只是具体是什么,她记不清了。

    但她知道,林鹿会帮自己回忆。

    果然,这样的念头刚一闪过,桌对面的人便开口了:“不记得了吗?”

    “没关系,那我再问一遍……”林鹿脸上一闪而过别扭的神情,忽然变得郑重,“桑云枝,你要和我谈恋爱试试看吗?”

    林鹿悄悄屏住呼吸,指尖微蜷,紧张又期待。

    这话她昨晚问过一遍,可再来一次也同样紧张。

    四目相对,整间屋子顷刻只剩微弱的呼吸声,世界都静了下来。

    桑云枝听完林鹿的话只感觉自己仿佛忽然失了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沉默中度过的每一秒,都煎熬难耐。

    “我昨天晚上答应了你这个吗?”不知过了多久,桑云枝终于出声打破了沉默,桌面下,她放在膝盖上手也开始逐渐收紧,“很抱歉,我……记不清了。”

    桑云枝凝望着林鹿那双漂亮的眼睛,将浮于面上的情绪收敛得一干二净,又恢复到了以往那清冷的模样,只是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歉疚。

    反复挣扎之后,她还是选择这样回答林鹿。

    林鹿眼里的光迅速黯了下去。

    “这样啊,那当我没说吧。”她勉强笑笑,摸过一旁的手机假意低头查看,错开了桑云枝的视线。

    凝重的气氛并没得到缓解,桑云枝看林鹿毫无章法划手机的动作,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林鹿,我们这样不好吗?”

    这话说完,林鹿手下动作没停,反而划得更快了。

    桑云枝见她如此,秀眉微拧,继续道:“我之前问你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你也答应得很好,你……”

    话未说完,桑云枝忽然顿住。

    她看到林鹿将手机忽然翻盖过去,发出“啪”地一声突兀响动,刺耳又带有很重的情绪。

    林鹿缓了缓,抬眸朝桑云枝望来,有些无措:“所以你上次问我竟然是这样的意思吗?”

    如果说上一句抱歉还情有可原的话,那紧跟在后的这句话就成了压垮林鹿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下午在桑云枝的家里,客厅沙发,缠绵悱恻,悸动和心跳加速的感觉到此刻都成了扎进她心里的刀。

    她以为是亲密缠绵是互诉心意的情话,原来在桑云枝心里是这个意思。

    林鹿篡紧了双手,连牙根都咬紧。

    眼里全是受伤和不敢置信。

    看到这样的林鹿桑云枝忽然哑声了。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也意识到自己和林鹿的想法可能从来都没有趋同过。

    但要补救已经晚了,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沉默等于默认,这一次林鹿聪明地没有再等桑云枝回答。

    她退开椅子站了起来,垂望桌对面的人:“所以在你的心里根本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对吗,哪怕一瞬间,从来都没有。”

    她努力压住颤音,眼睛不断的眨害怕蓄积的眼泪会掉出来。

    然而等来的也只是桑云枝的一句——

    “抱歉。”

    桑云枝低垂着眼,声音发哑,可指尖却在发颤。

    她咬紧唇瓣坐在椅子上浑身僵硬,无所适从。

    因为某些原因,她确实没有想过要和林鹿确定稳定的恋爱关系。

    桑云枝知道自己这时候应当要做的是解释和道歉,或是说一些软话去挽留,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鹿忽然提出想要确定关系的想法让她措手不及,像一层可怕的枷锁要把她困住。

    动物趋利避害,人的本能驱使桑云枝一口回绝。

    此时此刻,她只会重复“抱歉”这样的字眼,却让林鹿彻底寒了心。

    林鹿眼底最后一点光也彻底黯下去。

    “不用抱歉,是我过界了。”

    “是我要跟你上床还不懂分寸。”

    眼尾泛红不再是因为柔情蜜意。

    林鹿说话的语气很重,她憋住眼泪挺直了背脊走到玄关门口,却没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站定,等了一秒,两秒。

    最后那点期盼桑云枝会开口挽留的心也终成死灰了。

    她握住门把手,刚要按下开门。

    忽然——

    “林鹿。”桑云枝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叫了她的名字。

    一如以往那般好听的声音,林鹿从来都很喜欢桑云枝叫自己的名字。

    她抿紧双唇,没有回头,直到身后脚步声逐渐靠近,一双柔荑往前伸来将她欲要开门的手按了下去。

    林鹿的手就这样搭落了下去,空落无依。

    但耳旁响起桑云枝的声音却仍旧清泠好听:“这是你家,该走的应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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