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多心
晚上洗过澡，林鹿难得地靠在床头休息。
她捧着平板没有追综艺也没有看剧，而是打开网页搜索起“空青”的大名来。
有人说，动心的瞬间从想要了解一个人开始。
林鹿不知道这样的说法是否正确，但她现在确实很想要了解一下桑云枝在想些什么。
如今的互联网上想要查找一个半公众人物的基本信息根本不难，像是空青这种在圈内出名的作者相关事迹更是一搜一大片，不过林鹿并没有将自己的目光放在这些真假难辨的信息上，而是直接打开电子书城一口气买下这几年下来空青的所有著作，打算慢慢阅读。
文字工作者最爱的还是用文字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林鹿坚信透过这些文字兴许能窥探到对方几分真实的内心，也说不定呢？
窗外残月渐渐爬上梢头，吃饱的猫轻盈一跃跳上了床尾，惬意地趴下陪伴着主人阅读。
一直到平板出现低电量提醒林鹿才恍然从书中的世界里走出来，原来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深夜。
虽然意犹未尽，但明天还要按时上班，她于是合起保护套的盖子将平板随手放在床头，起身洗漱。
手里的设备换成了手机，被搭在洗手台旁边的架子上播放着空青早期采访视频，林鹿用洗面奶涂满整张脸的同时，耳朵也在收听视频里传来的人声。
一心多用，是她从念书的时候起都会保持的习惯，只不过当年的英语听力变成了采访视频。
桑云枝的声音和着水声在她耳边环绕着，礼貌优雅，措辞讲究，比起私下两人相处的时候要正式许多。
都是些没有什么营养的官方问答，让人听来乏味。
林鹿今晚看的那本小说是桑云枝的第一部作品，也是成名作，而在创造这本书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一个大三的学生，这个作品在完成半年以后机缘巧合下被营销号拿去当炒作素材，一下火了起来，没多久影视公司就找上门。
现实向都市女主奋斗的题材，刚好赶上了女性意识觉醒的大潮流，广受追捧，就连改编出来的的影视剧在几年以后也热度不低。
源源不断的钱和各种各样好听的名头接踵而来，被冠到了桑云枝的身上，她当时的年纪也不过才二十出头而已。
万千读者的追捧和喜爱……按理来说一个作者最早期的文字青涩稚嫩，也最容易影射自我，林鹿看过不少网友对这本书的评价，就连她自己也认为这本书绝对能够称得上是一部正面积极，十分温柔的作品。
里面的女主被爱包围着长大，有着几近完美的原生家庭。
林鹿先入为主，以为桑云枝的成长环境也应当差不多。
可……
“那空青有什么想要特别感谢的人吗？”这时候，手机视频里采访人员提出一个很老套的问题，声音钻入到林鹿的耳朵里。
“姨妈和姨父吧。”
桑云枝不假思索答道，却让采访的人愣怔了半秒。
“那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在我十岁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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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云枝这段时间确实很忙，在和人接洽签售事宜的同时手上也有还有没有修完的稿件面临着出版方的催促，而生理期的造访却不在她的预料之内，这次比上个月生生提前了一周。
也可能是最近总是晚睡，太焦虑，太忙了，一系列的事情堆在一起找上来，林鹿自然就被排除在计划之外。
关于这一点，桑云枝从来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下周要去隔壁省会进行为期两天的新一轮签售，刚好，姨妈一家就在那个城市。
上回见面的时候还是春节，趁着这次出差桑云枝也想顺便给家里买点东西回去……只不过这事因为生理期痛经拖了几天，等到身体舒服点她才把乔心从学校里叫出来。
就着学校中午午休这点功夫，两人在商场里转悠着。
除了平常的礼品首饰，桑云枝还挑了一台新款的笔记本电脑包好准备一起带过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小绾表妹已经大二了，前阵子桑云枝还听姨妈在电话里说起过要准备给表妹买电脑的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这会儿刚好想了起来。
“你这么一会儿买下来是我小半年的工资了，同样是a大中文系毕业，怎么我和你比起来就差这么多……”
财大气粗，刷卡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看得乔心胃里冒酸泡泡。
东西买得差不多，两人提着购物袋乘扶梯往商场顶层准备用餐。
这样的话桑云枝不知道从乔心嘴里听过多少遍，她稍稍侧头：“我记得大学的时候也有叫你和我一起写小说。”
乌亮的眼眸里盛着浅浅的笑意。
“你是叫过我，但写作这碗饭呢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七分天注定，”乔心懒懒打了个哈欠，做了个敷衍的假笑，“我还是踏踏实实当我的人民教师，吃公家饭。”
话音落地，两人走下扶梯转了个方向继续上楼。
云城这两天已经开始放晴了，但温度还是那样，也没提升多少。
桑云枝今天出门从衣柜里随手挑了一件圆领的薄卫衣，两人下扶梯转向的时候乔心刚好正对着她的颈侧，瞥见了那道已经淡化许多，却还没有完全消褪的痕迹。
都是已经成年人了，乔心也不是什么纯情少女，自然知道这样的痕迹代表什么。
她憋了一路，直到进到餐厅里点好菜将服务员打发离开以后，才缓缓开口：“最近也没打算正经找个对象试试吗？”
“怎么忽然说这个？”桌对面的桑云枝闻言抬眸，淡淡瞥来。
乔心没有答话，只默默抬手往自己的颈侧轻轻点了点，只见对面的人有半秒的愣神，然后伸手摸了一下那处淡痕。
标准的天鹅颈，微微仰头的时候露出优越颈线，也难怪会让人忍不住在上面留下印记。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多年的好友，乔心从眼神里读懂了桑云枝的态度。
她率先败下阵来：“下次出门的时候起码遮遮。”
乔心将手撤了下来，放回桌面上。
桑云枝含糊应了一声，垂下眼眸去兀自喝茶杯里的水。
没作特别的反应，看起来并不很在意这样的事情。
见好友这样不冷不淡的态度，乔心喜欢为人操心的职业病上来了。
她皱了皱鼻尖：“还是她吗？”
“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这件事情桑云枝没有瞒过对方。
“嗯，和她相处的时候很舒服。”桑云枝答得顺畅，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支了起来，托住自己半边侧脸朝对面望去。
乔心和桑云枝做了四年的大学室友，对方一个眼神过来，她大约都能猜到人此刻在想些什么。
就像现在桑云枝望过来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大约是在思考其它的事情。
“我只是没想到人家条件挺好的一个妹妹能同意跟你保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么久，”乔心双手抱肩，往后方的椅背上靠过去，“而且我看你也没有想要更近一步的意思？”
“现在这样不好吗？”桑云枝反问，似是不解。
乔心：“那她呢，她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这一次的问题桑云枝没有立即回答上来，她脑海中浮现出林鹿那张清甜的脸，实在不知道如何作答。
指尖在茶杯边缘画着圈，过了好一会儿以后才缓缓开口：“如果不喜欢的话，她会说的吧。”
喜欢就靠近，不舒服了就离开，桑云枝对于感情暂时只做这样简单的思考。
在她的主观意识里，林鹿应该也和她一样。
“那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真的和你说了，她不喜欢，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回答她呢？”
乔心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桑云枝有些许头痛，在接下来整个用餐的过程里她都不得不分神去想这个假设的问题。
桑云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是很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但今天乔心主动提起了。
饭后，桑云枝开车把乔心送回了学校，两人道别的时候她还一脸轻松，等对方转身远去以后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才渐渐消散，那张清冷的脸上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眼里透着几分迷茫。
如果会有这么一天的话……
车子开回小区的停车场，桑云枝不太想回到家里又一个人待着，于是决定在小区里转转，散散心。
当初买这个小区的时候就是因为位置不错，绿化也做得好，特别是在不冷不热的当季，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觉得刚好。
只是工作日的时候像她这样有闲心的人并不多，这个点小区来往的人很少，桑云枝找了处空的长椅坐下，抬头，天上有片云的形状长得很漂亮，像是棉花糖的形状。
她盯着那片云，思绪渐渐跑远。
直到相邻的另一条长椅上两位老奶奶坐下，开始拉扯日常，闲聊的声音把桑云枝从出神的状态里拉了回来。
差不多坐够，她也准备离开了。
正准备起身的时候，一旁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你上回说你家孙子是不是当老师，还没找女朋友来着？”
“我最近新认识一个小姑娘，长得可标志，人可好心了，高高瘦瘦还有礼貌，是个医生哩！”
“前些天我下楼遛弯的时候崴了脚，还好碰到她把我掺回去，完了以后给我擦药揉了揉，很好心的跟我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就住三号楼，跟你家一栋！”
“回头我给你孙子说项说项？
“……”
桑云枝坐着安静地听了会儿，等到两位老太太都走了以后才起身离开。
走到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林鹿第一次和自己搭话时的场景。
还是去年十一月，她感冒一周，逐渐开始有发热的趋势。
也是在这个电梯口等电梯，当时她在用手机和自己的私人医生通话，询问对方出差什么时候回来。
林鹿刚好站在一旁听到了。
对方弯着眼走上来，说：“我刚好是医生，需要我帮你看看吗？”
从那天以后，桑云枝多了个特别的“私人医生”。
她们住恰好住上下楼，对方“尽职尽责”。
回忆到这里电梯门刚好打开，梯厢里的人鱼贯而出，桑云枝抬脚走了上去。
她此刻的情绪竟然出奇的平静，方才困扰她片刻的问题也烟消云散了。
乔心大约是多心。
原来林鹿对谁都那样好，并不只是对自己。
所以她想，大约不会有那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