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风波（上）
待楚照君几人从偏僻的后山赶到沈露依的房间时，已是深夜。那样沉闷的夜色，如一道墨黑色的绸缎一般，无边无际随意展开。天空上满是混沌的乌云，将平日里璀璨的星子掩盖在下面，只有那一道儿的月牙才显得明亮。
沈思墨座下共有五名拔尖儿的弟子，依次为沈见月、沈怡彤、沈烨然，再者便是沈露依与沈婧雅。
沈露依生性骄奢，人又生的丰魅多姿，常不得长老欢心。再加之她为人刻薄势利的缘故，她身为暗探的消息一出，便是墙倒众人推，所有关于她的龌龊消息都如源源不断的泉水一般涌出，还是位分较高的门生刻意压制，才将这些琐碎的事隐瞒了下去。
她仗着自己精通诗书，又常常位居甲等，就主动提出一人一院，还要几个侍女伺候，被沧淼的弟子们笑话说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沧淼虽是古朴圣地，却还是遮掩不住行走于深墙之间的风言风语，楚照君听说，原本仙君长老们皆纷纷制止，可她肆意迷惑管事的族人，还大闹一番，也是因着其余四人实在烦她，才借着面壁清修的缘故单独住出来。
一进房门，便有馥郁至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四周陈设着华贵之物，有绯红色的帘幕重重纷绕着，一种令人沉醉的缠绵香气盘旋而上，一时脑中晕眩，沉闷不堪。
沈见月皱眉，低声道：“沧淼素来简朴，哪能容得这样香艳骄奢的人！她也太不检点了吧！”
楚照君心中暗自诧异，也不知沈露依是个什么身份，竟能让这么多的人对她百依百顺。
沈见月在一旁絮絮而谈：“不就有一副臭皮囊吗！净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楚照君顺着墙根缓缓而行，端详着四周价格不菲的陈设。她从一开始便知晓，沧淼的流言多半是添油加醋的，可今日竟坐实了沈露依迷惑沧淼弟子的事情。
思来想去间，一名女子的酥软声音响起：“来都来了，没必要在背后嚼人舌根吧！”她的语气十分缠绵，带着魅惑的意味。
楚照君仔细打量沈露依几眼，约莫是因为怀疑她是暗探的缘故，近来流言蜚语不断，她也清瘦了些，不见往日那抹娇艳妩媚之感。
沈露依转头望着窗外的弯月，对三人视若无睹。“呵，也是来落井下石的？”
楚照君正色道：“我们找你是有些事要了解，如果你好好配合，也许可以洗脱暗探的罪名。”
她冷哼了一声，“反正我也没事，就当是解闷了，坐吧。先告诉你们，我可没什么好交代的！”
沈见月怒拍桌子，眉宇间带着几分凌厉，“沈露依！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沈露依侧首，冷笑道：“我无论是什么身份，也不会听你的。而且……你是让我好好对待谁呢？”她的目光斜斜一转，冲苏扬抛了个中人欲醉的媚眼，“是楚姑娘？还是你这个身边的这个新宠呢？”
沈见月抿一抿唇，“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楚照君的神色比沈见月平淡了些，只听她一字一句问道：“今天傍晚你在干什么？”
她摆弄着纤细的手指，“傍晚呀……抱歉，我忘记了。”
沈见月瞪了她一眼，“你信不信我让你马上就变得和后山的老婆婆一样？！”
她稍有变色，委屈道：“我说还不行吗！今天傍晚天色不太好，何况现在流言纷纷指向我，仙君提醒我，尽量不要太引人注目，所以我就没出去。”
“你有感受到最近你身边的人有什么异常吗？”
她摇摇头，“没有哇，她们一直都还是老样子。说实话，我也没有多苛待她们。”
“那你最喜爱的那双鞋，有什么异常吗？比如……突然不见，或是外形有异之类的？”
沈露依极力思索着，道：“有一段时间婢女说那鞋需要打理一下，我也没多想，就给她了，
她也就拿走了半日便还给我了，也确实颜色鲜艳了些。她该不会是为着我这鞋，便要栽赃给我吧？！我可不是什么暗探！”
楚照君微微蹙眉，示意她先安静，待她的气息缓和了些，复又问道：“你这鞋上除了芙蕖花还有什么其他的标记吗？”
她张了张粉红色的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过了半晌，她才有些赧然着道：“我……我刻上芙蕖花倒不是因为他们口中所说的骄奢，只是，只是有一次我外出时为了追捕一只灵兽，从山崖上摔下去，鞋底磨损了好些，那鞋好看，我不忍心丢掉，便命人在上面刻了一朵芙蕖。虽然花朵的模样遮住了破损，细看却还是有一个微小的痕迹。”
楚照君望着她美艳的容颜，方才在说话之时眼中略有几分淡淡的不自然，似乎另有隐情，何况她言语又有些荒唐。不过楚照君当时未曾放在心上，这件事也就如烟雨般的散去了。“婢女把你的鞋拿走时，是在破损之前还是后。”
“在破损前，而且这件事除我以外无人知晓。”她的目光微微一凝，“你们可不许告诉外人啊。”
楚照君回忆着刚才鞋印在脑中留下来的残像，她清晰地记着，鞋上除了花朵纹路，再无其它印记。她一时心中疑云暗起，与沈露依在说几句后便起身告辞了。
“你们还记得，那鞋印上有其它的痕迹吗？”她问道。
沈见月思索片刻，才道：“我记着是没有的。”
许久未作声的苏扬忽然道：“楚姑娘如此问是在想那鞋子很有可能是伪造的吗？”
楚照君颔首道：“嗯，按照沈露依的描述，那把鞋拿走的婢女似乎是来向仙君禀报的人。那双鞋沈露依爱不释手，又破损过，所以日日必得在眼前，如果脚印的主人不是她，沈露依肯定不会允许一个人穿着自己的鞋。侍女借着打理的名义将鞋拿出，再按照样子造一双也说得过去。”
沈见月的语气中饱含着欣喜，“虽然我不喜欢沈露依，却还是容不得歹人得逞！”
楚照君定定瞧了她一眼，尽管是凌厉的口吻，却还是藏着几分欢愉之色，看来，她与沈露依表面上的彼此争锋厌恶之中，还是多少有些朝夕相处的情谊的。
她摇摇头，无奈道：“如果我们洗脱沈露依的罪名，反而会打草惊蛇，功亏一篑。所以……只能暂时让她受一点苦，引出真凶现身。”
她话音未落，沈见月便急急叫道：“可是……”
楚照君打断沈见月的话，是不容反驳的口气，“只有这样做，才能起得一箭双雕的作用。”她放缓了声音，轻声道：“沈露依让仙君多派些人手照料一下，尽量不要透露声色，令敌人放低了戒备心，才会一举多得。”
她的声音逐渐融化在了缠绵却未带凛冽的秋风之中，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