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鬼市渊源(2)
“你觉得她这个状态,即便她想离开,这忘川之中的腌臜鬼怪会放过她?”
蛇母看着男人怀中薄薄的一个壳子,目露怜悯。
“不过现在她完全感知不到外界,这些鬼怪做再过分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蛇母收回目光,慢悠悠朝桥的另一端游去。
“你就好好守着她吧,在记忆里,小怪物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呢。”
蛇母的话悠悠回荡在忘川河畔。
肖锦言抿了抿唇,对待怀中的薄壳愈发珍重。
他盘膝坐在断魂桥上,目光沉静又温柔地看着沐祈攸。
感受着熟悉的气息,虽然微弱,却是这方天地之中为数不多能够让他驻足侧目、不远万里也愿意奔赴的存在。
照心幻镜之中的时间流速其实很快,但是不会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受到。
于是肖锦言就静静抱着沐祈攸,不知过了多久。
他的目光始终温柔又缱绻地落在那像破碎的玻璃一般的残魂上。
幽冥鬼市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这里一直都是昏暗的。
空中涤荡着一层黑色的薄雾,入目的一切都是朦胧的。
周围很安静,只有那黑色的忘川河水之中有一阵阵细微的声响。
肖锦言坐于桥头,整片空间似乎再无人气。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声轻声呢喃,那是忘川之中的东西在悄声说话。
肖锦言的心思本来不在其上,却因为他们字字句句都在讨论沐祈攸,所以他多留了一个心眼。
“嘶,怎么还有人要这玩意?”
“应该是被完全舍弃的东西才对。”
“看这人的举止,还很珍视?”
“怕是把这腌臜东西当做宝了吧,毕竟好手好脚主动进来这里的脑子都有点不正常。”
“……”
微不可闻的议论似乎在察觉到肖锦言完全没有反应以后变得嚣张起来。
“喂!”在他脚下,河面上浮现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残破不堪的脸,都不能称之为人。
沾满血污,布满缝合痕迹的面容从乌黑的水中浮现。
肖锦言垂眸看去,面上没有任何波动。
“哟,你不怕我。”
那人脸似乎对于肖锦言的反应很是惊奇,顿时咧开嘴饶有兴趣笑了。
那张本就缝合得极为丑陋的嘴,在他笑起来时,嘴角几乎完全裂开,一直到耳根处,当然他没有耳朵,所以在肖锦言看来,这张脸的从嘴唇部分完全撕裂了。
肖锦言没有说话。
那张脸就更加兴奋了,满脸兴味开始喋喋不休。
“你是不是捡破烂的啊?诶,你不要捡那个废物了,你捡我啊,我还存有一丝怨气,能够帮你杀人的。”
肖锦言眸子微眯,终于轻启薄唇,唇畔两个字轻轻溢出,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冷意。
“废物?”
他知道这些东西应该是知道沐祈攸的来历的,可是他内心深处并不想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
尤其是这些充满了恶意的鬼怪口中。
“可不是吗?”
那张布满缝痕,甚至还有啃咬伤痕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嘲讽,“不被需要的东西,不就是废物吗?它在这里毫无用处,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东西,与玻璃渣也没什么两样吧?”
人脸的话明显得到了不少“同僚”的赞同。
兴许是看肖锦言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攻击性,又或许是因为人脸的话就是它们打从心里赞同的,不少鬼怪浮出水面,看向坐在桥头的肖锦言,又开始讨论了起来。
“我也觉得,宁愿忍受千百倍痛苦也要舍弃的东西,确实让人憎恶。”
“这东西已经沉寂在这里好几百年了,都没能生出自我意识,我们一直把她当垃圾的。”
“你想要它?”
话语喋喋不休,肖锦言眸子晦暗不明。
听着这些东西的话,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误区。
他一直觉得对身边的人要绝对信任,所以他不屑从旁人口中知道一个人的事情。
但是……
现在的情况是——沐祈攸在这里极有可能没有任何记忆,说不定醒过来完全不认识他。
而且之前两人开诚布公谈过一次,肖锦言是清楚沐祈攸的状况的。
沐祈攸的记忆是从差点被货车撞死——确切来说,是序列的悬浮框出现在面前开始的。
沐祈攸不止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毕竟她好像完全没有过去。
这样的情况下,好像从别人口中知道一些相关的事情也是好的。
尽管这些鬼怪可能没几句真话,但是好歹他们可以对沐祈攸的情况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或者说,可以为他们接下来的分析提供一些依据。
让他们有方向可以去猜测。
在对一件事完全处于未知状态时,即便关于那一件事的消息是完全错误的,但是也好过没有。
想通此节,肖锦言眸子微闪,看着那不堪入目的残肢鬼怪,淡声开口了。
“你们这么看不起她,想必是很清楚她的来历了?”
肖锦言声音有些沉,一直以来比较温柔的嗓音此时混杂着冰渣。
他眸子微眯,看着面前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鬼怪们,下意识把怀中的壳子往衣襟里护了护,嗯,这些玩意太丑了,丑到祈攸就不好了。
祈攸还没完全产生意识,要是刚产生意识就看见这群丑东西,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她世界观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万一她以为这世界的生物都这么丑,自暴自弃拒绝苏醒怎么办。
他还记得沐祈攸是一个颜控来着。
越想,肖锦言越觉得沐祈攸若是看到这个场景,可能会被吓到。
毕竟现在的沐祈攸还没有生出人类的意识,对于这些东西,恐怕还是怀着恐惧的。
而且他分明记得在【第一高校】和【鲛血残泪】副本中时,沐祈攸分明胆子很小。
只是这丫头伪装的太好了,几乎没人看出来。
可是一直陪在身侧的肖锦言,却是把她的情绪看得分明。
想来胆量都是之后锻炼起来的,在之前的副本里,沐祈攸比平常人要胆小一些。
肖锦言拢了拢衣服,所幸幽冥鬼市也算一个比较古早的休息区,人们的着装都是古代的长袍,所以他进入沐祈攸的照心幻镜以后,身上的衣服就自动换了。
此时过长的袍子反而为他提供了便利。
小心翼翼把沐祈攸护进袍子中,肖锦言这才正眼看向长得七零八碎的鬼怪们。
“当然知道,她被丢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毕竟那位大人出现了。”
“是啊,有生之年能看到那位大人,我死而无憾了。”
“快醒醒,你已经死了。”
“不死还来不到这里见不到那位大人呢,说到底,有生之年没见到,死了以后如愿了,好像也不亏。”
“……”
听着众鬼怪絮絮叨叨,逐渐把话题带偏,肖锦言抿了抿唇,眸子微闪,“所以,你们说的那位大人是谁?”
“除了她,还有谁配得上大人二字?”
“她是这座鬼市的主人。”
肖锦言眸子微眯。
“是幽冥鬼市的城主把她丢在这里的?”
说到这个程度,肖锦言也知道他们口中的大人究竟是谁了。
“大人和使者同时来到忘川,只为了把她彻底遗弃在这里,可见这渣滓多让人憎恶了。”
那张人脸笑嘻嘻开口。
肖锦言脸色一沉,眸子眯起,一拂手,那张人脸上顿时多了几滴鲜艳的红。
那一滴滴红色仿佛带着非常强的腐蚀性,才掉落在人脸上,就迅速蔓延开,所过之处,人脸上的腐肉一寸寸消失,徒留地上一滩泛着黑的粘稠液体。
“她不是渣滓,祸从口出,还望各位谨言慎行。”
肖锦言看着面前一众鬼怪,脸上是和煦的笑,只是眸子中布满杀意。
“不要以为你们都死了,我就拿你们没办法。”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恨不能魂飞魄散,你们想试试吗?”
寥寥几句,明明声音还是温和的,脸上也挂着温柔的笑,可是混杂着人脸凄厉的惨叫声,众鬼怪顿时噤声。
“放心,他不会死,只是要承受这万蚁噬心的疼痛半个时辰罢了。”
肖锦言淡淡看着面前的鬼怪们,“现在,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众鬼怪:……谁特么还想和你聊天啊?
一时间,鬼怪们四散奔逃,几乎在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一张人脸还在不住往忘川河水中拍去,仿佛这样就可以减缓痛苦。
但是忘川河上依旧飘散着凄厉的惨叫声,撕心裂肺,仿若承受了极致的痛苦,显然这番举动并没有什么作用。
惨叫声久久不散,昭示着来人的狠辣。
偏偏罪魁祸首还安安静静坐在桥上,脸上带着笑容,眸子里盛满温柔看着怀中一片透明的薄壳。
鬼怪们逃之夭夭,肖锦言也不恼,就坐在原地,只是薄唇轻启,脸上的笑意扩大,“收。”
一个字落下,忘川顿时沸腾了起来。
浓稠的黑色血水不断翻滚,一道红光越来越盛,自忘川底部逸散而出。
不过片刻,所有逃跑的鬼怪都惊悚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断魂桥前,而面前,那面若冠玉的男人脸上带着温润的笑,薄唇轻启,“欢迎回来。”
鬼怪们:……
谢邀,真是一点也不想回来呢。
“别白费力气了,还是好好跟我说道说道你们知道的事情吧。”
肖锦言看了一眼还在惨叫的人脸,话语依然温和,“毕竟,你们也不想加入惨叫几重奏吧?”
鬼怪:……怒摔!到底是谁把这个变态放进来的啊?
肖锦言眸子中晦暗不明,看着面前的鬼怪,头一次动了杀心。
不知为何,一向不屑做这样的事情的自己,在听到这群鬼怪对沐祈攸一口一个渣滓时,心中的暴虐似乎再也压抑不住。
光是这短短一刻钟,这些鬼怪已经把极致的恶意全部展露给了沐祈攸,在忘川河中,这漫长的岁月里,沐祈攸是什么处境可想而知。
肖锦言只觉得心中又是愤怒又是自责,沐祈攸居然独自在这里承受了那么多。
即便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过去的投影,但是肖锦言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翻涌而上的杀意。
这种情况在之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虽然他现在记忆缺失,但是这种陌生的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他能够肯定之前从未有过。
肖锦言心中有些迷茫,但是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压抑自己的情绪。
“现在开始吧,一人说一点,谁说得信息有用,谁就可以先从这里离开。”
肖锦言护着怀中的薄壳,看着面前的鬼怪轻声开口。
鬼怪们先是一静,接下来就争先恐后开始说了起来。
“大人和使者一起来的,使者帮大人把这渣……咳,这个东西从大人身上剔除了。”
“使者说过,大人的灵魂太过强大,虽然这一部分比较冗杂,但是也有可能出现自我意识。”
“所以大人说会把它永远困在忘川之中,直至她脱离这个世界。”
“……”
一个个让人心惊的消息从鬼怪们口中说出。
肖锦言眸子微垂,看着怀中泛着浅浅荧光的壳子,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么说来……她是那个人剔除的,不需要的灵魂?”
肖锦言轻声开口,话音很轻,好似就要被这忘川之中的浓雾湮灭。
鬼怪们安静了一瞬,谁都能看出面前这人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也不能这么说吧……其实也不算那位大人的灵魂。”
突然有鬼怪迟疑着开口。
刚才所有鬼怪都在争着说,只有它安安静静听着。
因为那些信息是所有鬼怪都知道的,其实并没有什么价值。
而它,知道更深层次、更有价值的信息。
肖锦言抬眸看向它。
在一片寂静中,所有鬼怪都扭头看向了它。
它也不怯,对“同类”的注视安然受之,只是对上肖锦言复杂的目光时,瑟缩了一下。
“那位大人为了剔除这一部分……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在剔除之前,这一部分她不需要的东西,已经不隶属于她的灵魂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