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关于职业切换那档事
田季澜目前有些手足无措,手中握着刚刚拿到的馒头一时不知该放在哪里。
而就在田季澜一旁桥上,刘思甫正同样尴尬的举着一个还在冒着热气的黄纸袋,此时也是一脸尬笑。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终于还是脸皮更厚的刘思甫默默收起了手中的包子,田季澜也将馒头藏在背后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整齐的家伙,眼神中带着疑惑和警惕,宛如一头饥饿的野狼。
“嘿!”刘思甫有点不好意思的向田季澜打了个招呼,要说刘思甫也做事没经大脑,自己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跟过来,是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居心不良,更何况刘思甫照过铜镜,和小说中穿越主角大多长的肤白貌美,让美女看到就忍不住倒贴、私奔不同,刘思甫即使看不太清也大致知道自己的样子别说漂亮,哪怕要评为中庸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事实上是,刘思甫的脸只能说是十分难看,和田间老农看上去完全差不多,顶多是比较年轻,看不到皱纹而已,刘园普也因此对刘思甫的婚事感到十分头疼,这才有了给刘思甫定的那个让刘思甫差点离家出走的童养媳。
刘思甫十分肯定的认为,如果让自己来扮好人给小孩糖块的话,估计会把孩子吓哭。
田季澜也毫无例外的没搭理刘思甫,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家伙十有八九不怀好意。田季澜很早就听李叔说过有些人牙子会专门教一些听话的小孩来勾引走一些流浪儿从而将流浪儿抓住卖掉,尤其是前几年“丁戊奇荒”(1)的时候,人牙子在河南几个省的活动几乎是明目张胆,只是最近两年才有所好转,但也好不到哪去,田季澜之前认识的流浪儿就有好些被人牙子用各种手段骗走了,田季澜很清楚那些人恐怕都很难活过今后十年,因此田季澜对陌生人一直都显得十分警惕,当然,也包括自己眼前这个看上去像傻子一样的家伙。
刘思甫见眼前的少年完全不买自己的账也十分头疼,这人的警惕性未免也太强了点吧!难道自己的计划还没开始实行就要夭折吗?刘思甫心里有点抓狂。
眼见眼前的少年似乎有撒腿就跑的迹象,刘思甫立马紧张起来,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机会单独行事,错过了又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刘思甫赶忙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子放在嘴里啃了一口,然后将被自己啃过的半个包子递向田季澜含糊不清的说道:“给你的!没毒!放心吃!”
田季澜也稍稍愣了一下,对于眼前这个奇怪的家伙的行为显然让田季澜先生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对方表达的意思很清楚,但那个败家子回来可怜自己?能从城里那些老爷嘴下捡些饭渣对于田季澜来说都已经是口福了,还怎么有可能有人会给自己热包子?
但是……田季澜的喉头微微动了动,面前雪白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那是真正的新鲜蔬菜才有的香气,里面还加了猪油、粉条,田季澜从出生到现在都没闻到过这么香的东西,虽然每天捡残羹剩饭里面也有过美味佳肴,但别说田季澜很难抢到肉吃,就算能抢到也是已经发馊发臭的烂肉,那嚼在嘴里的味道还不如去吃肥料。
太香了、真是太香了,田季澜看着刘思甫手中的包子内心无比纠结,他知道这估计是个陷阱,但哪有用这么好吃的东西当陷阱的?连人牙子最多也只用白面馒头当诱饵。让他们用包子?简直不如要了他们的命!人牙子简直恨不得小孩都喜欢吃土!这样就不用花钱诱骗了。
田季澜伸着鼻子嗅了嗅,那股香气是真的!看着面前嚼着包子一副我真的很真诚的刘思甫,田季澜动摇了,和刘思甫手中满满一袋子包子比起来,自己好不容易抢到的高粱面馒头简直就是猪食!噢!不!连猪食都比不上!(注:这个倒是真的,给猪吃的糠饼据我家老人所说确实比高粱面容易下咽。但猪以前的主要食物其实是猪草。)
田季澜看着刘思甫也吃着包子心中简直犹如猫抓一般,看着刘思甫伸到自己面前的半个包子,想着这个估计是没问题的,便怯怯的伸出了另一只手,带着犹豫与小心捏住了刘思甫手中的半个包子。
田季澜拿到包子后,先是后退两步与刘思甫拉开了距离,然后小心翼翼的举起包子,一边警惕的盯着刘思甫,对着刘思甫咬过的缺口,缓慢的、小心的,如同仓鼠般嗫了一口。宛如打开了天堂的大门,从未有过的美妙滋味在田季澜嘴中绽开……
果然美食是拉进华夏人的最好方式,刚才还在相互紧张的两人现在已经一起坐在了桥沿下,飘着各种东西宛如永恒之水的小河自两人脚下流淌而过。
田季澜是个很实在的人,刘思甫认证。
田季澜十分愉快的接受了刘思甫的包子,而且没有选择独吞,反而将大部分都留下准备带给自己的小弟们,面对着美味的诱惑还能想着自己人,这份无私和义气让刘思甫很佩服。
“话说你就没去找个活计,帮个短工?以你的身手就非得去乞讨吗?”刘思甫疑惑的对着还在舔手指的田季澜问道。
田季澜身手还算不错,身体长的也还算壮实,按理说打个短工也绝不至于上街乞讨,那些上街乞讨的大多是游手好闲、不肯吃苦的街溜子,他们根本不想吃苦,只想着吃白饭,就算干活也不用心,偷奸耍滑,没有那家铺子愿意雇佣这种废物。但刘思甫十分肯定,田季澜不是这种人,也绝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田季澜瞟了刘思甫一眼,顿了一下才开口道:“额不是乞丐,额是个铁匠。”
“铁匠?”刘思甫愣住了,随即认真打量了一遍田季澜,果然,田季澜那介于灰与黑之间的破衣服上果真有着细小的焦黑色斑点,不是认真看还真看不出来。
“额的师傅每天只给一顿饭,剩下的就得靠额自己找,找不到额就得饿着。”田季澜不咸不淡的说着自己的故事。
刘思甫听完也是十分惊讶,在刘思甫的印象里铁匠的收入其实还算不错的,最起码保证温饱是没问题的,没想到做为铁匠学徒的田季澜竟然一天只能吃一顿饭,其他时间不但要给师傅打下手,还要转换身份上街当乞丐找食吃,完成了自古代低产阶级到无资产阶级的伟大转变,其职业切换之快速,工作性质转变之巨大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注1:丁戌奇荒是于1876—1879年间北方九省发生的特大性综合灾荒,主要集中在直隶和晋豫三省,由于旱灾引发蝗灾,北方九省粮食产量最多只剩一半,该灾情在1877—1878达到顶峰,因此叫做丁戌奇荒,人吃人基本是常态。更可恶的是外国各大教会的传教士利用“洋赈”扩大教徒信众,自丁戌奇荒后教民与普通民众冲突日益激烈,为之后的义和团运动埋下了隐患。山东受灾的年份主要在1876年,主要受旱灾,章丘地区出现过水灾,全省粮食产量减少七成,在1878后逐步恢复,西方传教士在直隶和山东、山西活动最为猖獗,尤其是在1880年以后全国各地都在兴建教堂,西方传教士活动也逐渐兴盛。)
(附:目前故事线到1879年,也就是光绪四年,今后的写作也会和历史线紧密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