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风萧萧兮别离难
刘白与阿河忙起身,朝小个子士兵与大汉走过去。
“你就是小白姑娘?”大汉不仅体型壮硕,声音也低沉有力,掷地有声。
“啊……是,您是?”刘白问。
大汉伸出手,浅浅勾了勾唇角,给出一个极正派的微笑,道:“你好!我是季云山。”
刘白怔了怔,忙伸出手,搭在季云山手上,道:“您是……季连长?”
“是。”季云山笑着轻轻微微一握刘白的手,便将手松开收回,站的笔挺,随后,又快速打量了阿河,顿了顿,笑道,“这位应该就是……阿河兄弟?”
“是。”阿河笑着,朝季云山伸出手,道,“久仰,季连长。”
“客气。”季云山笑道,“同道中人,不必多礼。”
随后,季连长又冲小个子士兵道:“小邱,去跟牟连长说,我们的客人到了。”
小邱应着,便快速跑走。
阿河见小邱虽个子小,但行动敏捷灵活,再看看自己,虽然身形颀长,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不禁羡慕不已。
不多时,几人便来到了季连长的营房。
“这里条件艰苦,二位见谅,暂且喝点儿白水。”季连长一边说着,身边的士兵一边倒着白水。
刘白与阿河接过水,连声道谢。
随后,季连长又命人拿了些窝窝头给两人。
刘白与阿河已几日没吃像样的吃食,于刘白而言倒没关系,可于阿河来说,这窝窝头可就太诱人了。
阿河只客气几声,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刘白虽并没有饿意,但又怕惹人怀疑,也只装作有滋有味的模样吃了起来。
两人吃饱喝足后,季连长吩咐营房内一干士兵都各自去忙,只留刘白、阿河与季连长三人在营房里。
“阿河兄弟是哪个连的?”季连长笑问。
阿河正饮水,听到季连长的问话,不禁手一抖,差点儿没呛到。
刘白也不禁疑惑的看了看季连长,又担心的看看阿河。
“我?”阿河放下水杯,惊讶的问。
“难道我猜错了?阿河兄弟不是我们的同道中人?”季连长虽如此说,但眼神里透着深信不疑。
阿河见季连长虽穿着与昔日的自己不同的军服,但眼神坦荡,为人正气,又想到他既然是吴师长的人,必定不会有问题,便笑了笑,道:“季连长好眼力,我……的确与您是同道中人,只不过……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兵。”
“阁下是红四方面军出身的吧。”季云山道。
“是。”阿河如实回答,随后,又看了看季连长的军服,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和你们穿不一样的衣服?”季云山看穿了阿河的疑虑,打断道。
“是。”阿河道。
“因为我们虽都是红军出身,但如今我们属于国民革命第八路军,不过,无论叫什么,穿什么,我们本质是一样的就对了,不是吗?”季云山笑道。
阿河见季云山坦诚相待,又爽直大气,叫人信服,便道:“对!本质相同就行。”
“对了,牟连长与小邱原本也是红四方面军的,后来都跟随吴师长来到这里,说不定,你们还有共同认识的人呢。”季连长说着,只见小邱与牟连长进来。
三人忙起身相迎。
“呦,还真是经不起念叨。”季云山说着,便向牟连长介绍了刘白与阿河。
牟连长身量不如季云山壮硕高大,看起来更像文人,削瘦儒雅。
阿河与刘白本以为牟连长会同季连长一样握手以示欢迎,却不曾想,二人还未来得及伸出手,牟连长便只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点头示意,便结束了这一场寒暄。
倒是干脆。
看起来略显冷面,但又并不冷漠。
再看看小邱,也是同样的神色,谨慎而不苟言笑。
阿河定定的看了看牟连长,只觉越看越眼熟,便问:“牟连长,冒昧问一下,您可认识一位叫牟丰的士兵,他大约20岁上下,与您长得有几分相像。”
“牟丰是我弟弟。”牟连长说着,眼神里产生了一丝脑子察觉的晃动。
“原来您就是牟毅大哥!”阿河激动的说,“我……我是牟丰的战友,他现在,是不是在谷川,我想……”
“他已经牺牲了。”牟连长打断道,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阿河只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说:“不……不会的……他……他那么厉害……怎么会……”
牟连长见阿河无声的掉下眼泪,忙将自己的眼泪强咽下去,这一举惊动了喉结,喉结便上下一动,随即,又镇定了语气,道:“他以一己之力,歼灭敌军三十余人,值了。”
阿河见牟连长的“值了”二字,虽说得轻轻的,落地时,心疼和悲壮却听得分明。
气氛霎时变得凝重起来。
刘白不禁心中感慨,这样的时代,英雄可敬,英雄的家人,同样可敬。
牟连长分明是无比心疼的,但为了民族大义,只将心疼深埋心底,继续为未竟的事业而拼尽全力。
良久,季云山回过神来,道:“既然是牟丰兄弟的故人,便也算是牟连长的故人,日后,一切便好说。”
众人听罢,连连点头称是。
“所以,阿河兄弟是想要去谷川,找到你的组织?”季云山问。
“是。”阿河说罢,看了看刘白,满眼不舍,顿了顿,果断的挪开视线,对季云山道,“我们连长是周炳坤,我……一直在找他们,因为……此前夹金山行军途中,我不慎掉队了。”
“周连长?”小邱惊喜的说,“那是我们的兄弟连,阿河兄弟,你放心,回头我带你去见周连长。”
“嗯。”阿河开心的说。
刘白见状,只觉放心不少。
至少,自己能放心离开。
随后,刘白和阿河向季连长和牟连长讲述了连日来的所见所闻,又讲了石从利对吴师长的惧怕以及将集中营的人释放的条件。
季连长与牟连长虽也觉得刘白去做人质太冒险,却也并无更好的办法,只得同意。
而后,刘白便与众人道别。
阿河十分不舍,坚持要送刘白离开。直至送到三岔路口,刘白便不再让虚弱的阿河继续相送,阿河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白转身离开。
刘白刚要大步向前,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给了阿河一个明媚的微笑,对他说:“祝你……早日归队!再见!”
心中却说,此一别,兴许,再无相见时。
兴许,再也不见。
这样想着,鼻子酸涩,难以忍受,忙转过头去,背对阿河。
刘白的微笑,几乎要点亮了阿河的整个世界时,却随着一声再见,世界又变得暗淡无光。
“再见,千万珍重!”阿河冲着刘白的背影,颤抖着声音说。
此时,已近晌午时分,天色却有些阴沉,一阵风吹过,两人间的距离也随之而吹散,虽相距越来越远,心却越来越近。
只是,两人都莫名产生了风萧萧兮别离难的感觉。
刘白努力的抑制住了回头的欲望,只一条路走到压不住了伤悲,才远远的回头看去,却见已身影模糊的阿河,久久停留,不愿远离。
可再留恋又如何,终究还是会离开。
此时笑着走,比当着阿河的面消失不见,要好的多。
离开了五里坡,刘白又去到芦苇荡,向老江、阿月、阿冰及阿轮等人讲述了连日来的一切,又交代了几句,便一一道别,向楚都城而去。
阿月等人虽不舍刘白,却也知道,此时,别无他法,只能加强对楚都城的监视,及时传递情报,以便于保护刘白。
刘白从芦苇荡离开时,心中反而轻松下来。
这是一趟向死而生的路途,前路未知,凶吉未卜,但是,无论前路如何,刘白都不再惧怕,因为,她要保护的,是一群同样向死而生的人们,是一群值得为之付出一切的人们。
刘白刚一进楚都城,便被石从利派人抓到了城西。
一见到刘白,石从利便迫不及待的审问了刘白连日来的所作所为,刘白自然是只说去向吴师长报了信,并将阿河留在了吴师长处,对于五里坡之事,以及芦苇荡之事,刘白只字未提。
石从利虽并不相信刘白所说,无奈刘白一口咬定自己所言不虚,石从利也无计可施,只得将刘白再次关到拍马岭集中营。
来到集中营,刘白发现,石从利虽贵为卑鄙小人,但对吴睿霖,却是实实在在坦坦荡荡的惧怕,因为,狠辣如他,竟也真能按自己所说,改善了集中营的环境,只不过,即便是改善后,牢房里依旧是阴冷潮湿,臭气熏天。
毕竟,大家都无法正常洗漱,虽然同一个牢房中,关押的人数有所减少,可是,日子依旧难过。
只是,刘白发现,张雨莲已不知去向。
于是,刘白叫来小崔,问询了张雨莲的下落,这才得知,因为龟田常到集中营来,石从利害怕龟田再找张雨莲麻烦,到时候,不好向刘白交差,于是,便将张雨莲单独关押在了别处。
刘白担心小崔有心替石从利隐瞒,多次提出要见张雨莲,都被石从利一口回绝,理由是,怕龟田找麻烦,小崔也劝刘白,过阵子集中营里的人反正都会被释放,也不急于一时。
刘白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毕竟,暂时不能把动静闹大,否则,倭国人一旦发现了石从利与自己的交易,有可能,便会惹来大麻烦。
又等了几日,小崔终于告诉刘白,石从利将带着伪警察与汉奸们撤离集中营,刘白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原本,一切都顺利进行着,吴师长与季连长、牟连长等人带着倭国商人来到了城西拍马岭附近,将倭国商人释放,石从利也如愿以偿接到了一众完好无损的倭国商人,丢下了手中武器,逃往城里,眼看着集中营里的人都被释放,刘白走出集中营,却忽然想到还未被释放的张雨莲。
刘白找遍了集中营各处,终于,在一处地牢,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张雨莲,可刚将张雨莲救出,在将她交给吴师长等人之前,张雨莲却突然醒来,急切的抓住刘白的手,道:“快……救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