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冬月复衣
我买的明明是马匹，但临走时六王子府外停着的却是马车，想来便是风珉有意为之的安排。马车毕竟要引人注目些，他若想派人追踪也更加方便。但以现在李青的状况，比起带着我共骑的马匹，马车确实要舒适很多。
无暇顾及其他的风险，眼下最要紧的是离风珉和这六王子府邸越远越好。我和李青上了马车，几乎是连夜离开了契丹王城，一路上也没有任何阻拦。可想而知，是风珉提前为我们铺好了路，避开了黛丝以及陆少秦的所有势力，他准备得万分周全，可我心里的不安也呼之欲出。
这不安不仅出自于风珉所迫，更来自于我身边的李青。
“你真的没有事吗？要不让我来赶车吧，我还算有一些经验的……”我掀开车帘，对着李青在雪夜中愈显孤寂的身影说道。
他侧过身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事，这天气要比暴雨更难行，你待在里面就好。”
想起在巴蜀的山路上我把马车驾得左摇右晃，的确没有什么可以代替李青的理由。只不过他现在的状况可不比那时，我不清楚他到底替换了什么，但过度劳累总是伤身的，更何况车外又是如此的冰天雪地。
所以我脱下了那件黛色的缎子披风，伸长了手臂便想盖到他的身前。谁料李青依旧眼明手快，空出一只手来制止我的举动，愣是把那件衣服重新挂到了我自己身上。
“你！干嘛那么固执，你现在身子那么虚，万一又得风寒了可就没那么容易好了！”
“我没有那么虚，行军打仗哪里没有风雪，这些我都习惯了。”
与其说是李青在嘴硬，不如说我自己确实有些多虑。这种时候，我一个人坐在车厢里也实在不太好过，于是便干脆裹紧了那件披风，直接探出车帘坐到了李青的身边。
李青脸上有些失措，也把手里的缰绳抓得更紧了，“周，周小姐，你出来干嘛！”
“我也没有那么虚，你可以在外面，我为什么不行。这草原的风雪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怎么？就允许你大男人行军打仗，不允许我小女子赏风弄月？”
这番话一气呵成，李青被怼的说不上来，那对凤目无奈地扑闪了几下，最终蹙着眉头继续一言不发。
还真是好欺负的人，可我的本意并不想欺负他。
我叹了一声，尽量让的语气柔和下来：“好了，就让我和你说说话吧，别让我一个人待着……李青，你之前那几日是不是去找了你爹，这法子是他教你的对不对？”
他怔了怔，然后默然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其实很好猜测，会这种神术妙法的人世间并不多，在几日之内便能在契丹附近找到的，当然只有李旭。果然，李旭并没有死，所以我也大胆地问了另一个料想。
“所以，是不是契丹国主也没有死？李旭这一招调虎离山可真是精彩，难怪风珉没有刻意参与夺位之争，现在的契丹根本不是无主，而是……真正的潜龙勿用。”
李青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兴许是没想到我能说出这些话，“契丹纵有明枪暗箭，但总归还是敌不过大梁的，行军之道,择将为先，只要大梁有陆将军在，势必就能够抵挡……”
“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我打断了李青的豪言，“你又不是不知道陆少秦那将军之位不过是虚名，那六年他又真正在契丹打下了什么？！”
“骨气，即便打败了还要打下去的骨气。”李青言之凿凿，双眸更是熠熠生辉，就仿佛在这漆黑的雪夜里被那束月光指引一般，坚定且不可动摇地相信着它。
我认为那只是陆少秦的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就和他对绮娜还有若绮的穷追不舍一样，明明是没有结果的事情，还偏偏费尽心力机关算尽，结果呢？还不是一样求而不得。
但对于打仗的事情，无论我站在契丹还是大梁的立场上，我都不愿见到所谓的一决生死。将失一令，军破身死，战争对上位者来说不过是一声令下，最为凄惨的还是那些以身殉国的平民百姓。
我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么多。寒风吹得我面颊发凉，只好把披风的领子往上抬了一抬，座位也和李青靠得更近一些。
他的脸上也似被夜风吹红，我有些担心地去触碰他的额头，幸好这一次没有什么高热。可李青却被一记触碰惊得差点放开缰绳，一阵摇晃之后才稳住了马匹，继而蹙眉怒道：“碰我之前，至少先说一声。”
这话就好像之前风珉对我下手时我的反应，而眼前的李青与其说是抗拒不已，不如说是动了恻隐之心。其实这些日子我隐隐有些感觉，而且随着和他的朝夕共处，这些感觉越来越强烈，更何况他那晚在茶室里吻了我……当时要给风珉解毒我才没有问清楚，谁知他还是为了我牺牲了他自己。
我本是想要利用他才骗他出来的，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又无法狠下心来骗他到底。李青是如此可靠可信之人，我就算做好了断情绝爱的准备，心里对他还是有那么一些愧疚。只不过……
“李青，你到底是喜欢陆少秦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些？”言语既出，比思虑先行，我直接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你说什么？！”他这一次紧紧地把缰绳缠到了手臂，但那张清秀的脸却似着了火一般恼羞成怒：“谁和你说我喜欢陆少秦了！我对他一直是手足之情，兄弟之谊，清清白白。我虽是那个人的儿子，可我和他不一样，你不要想当然的一概而论。”
如果我只是刚认识李青，或者对他交识尚浅，那自然会相信了他这一番驳斥。但我历经两世，不能再清楚李青对陆少秦的好早已超过手足之情，兄弟之谊。如果他真的觉得只有如此，最多说明了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对陆少秦的良苦用心。
也罢，那就更开诚布公地把话问清楚些为好。
“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们相视无言，我等了他很久。待到一大片白若鹅毛的雪花落到我的额发上，他终于像是回过了神，对着我的脑袋伸出了手，替我揭去了这片，差点被急促的吐息化作雨水的雪。
“不……陆夫人，你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