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契阔相逢
有些人，是一见如故。有些事情，也可以刻骨铭心。
比如这个吻，扑面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滋味，缠绵里带着温柔，意欲中附着甜蜜，是独独属于风瑾一个人的气息。
我闭上了双眼，却将手臂勾住了那个幻化为周若琼的风瑾，加深了这个吻。
……
待我们平静下来，“周若琼”笑靥如花，脸上带着桃红的羞涩，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我们两个现在看上去都是女子，而“她”又恰巧是曾经的我。也正因如此，我刚刚才没有抗拒“她”的亲昵。
“公……你怎么来的？李……那人把药给你了吗？”我不敢话说得太明白，深怕隔墙有耳，我知道风瑾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风瑾莞尔一笑，我是第一次在那张脸上看到这般的灿烂，发出的声音却是毫不违和。
“自然，我若真的有事，你还看得到我吗？”他比着兰花指，拿指尖点了点我的额头，继而佯装生气：“好妹妹真是不得了，说走就走，忘记我怎么说的吗？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我只要你一个人。”
明明是女子的娇嗔，可这话实在是有些扎心。若非身不由己，我比任何人都不想离开他，还有我们的知夏。可我明白，风瑾也是最不想看见我拿自己去冒险，而且还是为了救他。
我摇了摇头，却不由苦笑：“那能怎么办？好姐姐，你妹妹我就是如此没用，除了这一招以身犯险，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换做你的话，不也一样吗？”
风瑾搂着我，我依靠着他的肩，我们都在用不像话的口气，可这埋怨里却没有一丝指责。
“现在好了，明日，妹妹进了宫就能平步青云了……”
他眨了眨眼睛，我心领神会，原来风瑾安排了明日带我离开。看来，我是不可能真的进宫了，也不会有机会当着圣上和文武百官的面，揭开陆少秦西征之战的真相了。
不过，那确实也不是最好的法子。风瑾布了那么久的局，现在才刚到可以出击的时候，我如果把混水那么一搅，反而会打草惊蛇，乱了他的大计。
我和“周若琼”会面的时间只有一刻，侍卫很快便敲门催促。我匆匆地送“她”出门，却见这侍卫们的表情像七夕的花灯一般五颜六色。他们应该听到了适才的对话和亲昵，却完全不理解陆将军的妻妾会忽而情同姐妹。
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做陆少秦的妾，就算真的如宿命一般入宫，也都好过待在陆少秦身边。
翌日清晨，宫里就派来了华丽的辇车。绯红的帘帐半遮着红衣霓裳的美人，飘起的轻纱却藏不住拂袖的清香，那是《红罗赋》中的天女下凡，所有的路人都禁不住抬头仰仗。
香车美人，一舞天姿，承蒙圣恩，一朝入宫……
但那些事情，已经与我无关。
上辇车的是另一个契丹美人，长得和绮娜毫不相干，不会让任何人误以为是我。她美得像一朵盛开的牡丹，惊艳到令我说不出话来，但这一回我却没有一丝嫉妒，心里只有满满的歉意。
这个契丹美人，要代替我进入大梁的后宫，从此过上勾心斗角的日子。
而我，却被风瑾幻化成了客栈小厮的模样。坐在他一早安排的马车里，和看上去是富商少爷的风瑾一起，优哉游哉地从京城悄悄地离开了。
“她，会不会有事？”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风瑾却轻笑着反问：“你说的是谁？知夏？周小姐？还是，那位进宫的美人？”
“哎……”我又忍不住叹气，原来我要担心的人有那么多，明明自己也还在浪迹天涯。
“放心吧，那美人是细犬部落的精英，她可不像你那么脆弱……”
他点了点我的唇，我却不想看见自己身为小厮却被少爷如此调戏的画面，一手便推开了风瑾。
谁知那不知轻重的推搡，却让风瑾不由咳出了声。我又忙是过去，搭上了他腕间的脉搏。
他欲挣扎却拗不过我，这一探我才发现风瑾不仅脉象紊乱，五脏六腑也都有受损的迹象，这分明是余毒未清的样子。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李青已经给你解药了吗？”我急着问他。
风瑾淡然一笑：“若绮，我不想骗你……那毒无药可解，李青过来也不过是告诉我真相。但幸好，国师有法子给我续命，虽然不一定能全好，但活个三年五载，问题应该不大……”
“你！”我一时气急，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怪不得陆少秦能把这解药送得那么容易，原来一开始他就没想让风瑾活。幸好天可怜见，李青父子还是帮了我们，这才有机会让我们能够契阔相逢。
我哭丧着脸，什么都说不出来。风瑾却还是握住了我的手，哄着我说那些好听的话。
“李旭说了，我也不是完全救不了的，你在我身边，说不定我就能好得快一些了。还有，我家娘子精通医术，施针更是一绝，说不定你哪天又扎了我一针，我就完全好起来了呢？”
我强忍着不把眼泪留下来，却还是忍不住否认：“我根本没有那么厉害……”
“你已经很厉害了，你都给我生了知夏这么个大宝贝公主，你知道她最近在宫里玩得有多疯嘛，黛丝传信来说我们家姑娘和同龄的小伙对打都没输过，黛丝说要好好培养她习武，说不定将来能做个女将军……”
我一时又惊又恼：“知夏还会打架了？！我才离开她多久，你是怎么当爹的！”
我任由着风瑾狡辩自己如何难做，又听他说黛丝和奈琉在宫里怎么“带坏”的知夏。譬如黛丝教知夏爬树却摔个鼻青眼肿，又譬如奈琉给她化妆遮掩脸上的乌青不让人发现，譬如知夏闯进国主的宫殿却把李旭哄出了大笑，又譬如她抓着李青用契丹语说什么非嫁不可又被黛丝狠狠打断……每个故事都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有时让人生气，有时又觉得好笑无比。
那是我和风瑾挚爱的小姑娘啊，我只希望她一生可以平安幸福。
我也让自己放下了那些可能会发生的痛苦，我和风瑾本就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才能重聚。我不希望这好不容易的团聚，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不开心，风瑾也会不开心，他不开心，自然这病症也不容易好转。
我能不能救他还是其次，至少我希望他之后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再也不要痛苦了。
我们这一路走得不紧不慢，正像游走天下的富商少爷和跟随其后的小厮一般，却也要比普通的主仆看上去亲昵了很多。旁人或许觉得怪异，可我渐渐却已经习惯，不仅习惯这两张男子的模样，更习惯了他忽如其来的动手动脚。
直到出了疆域的城门，我们终于褪下了所有的伪装，我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抱他了。
他是我这一世重来的原因，他带我走出了苦痛的宿命。他是我的公子，也是我的相公，是我此生最爱的人。
“风瑾，谢谢你。有你在的这一世，那些千辛万苦的经历，现在想来也是幸福的。”
他轻笑了一声，揽我入怀。
我觉得倦了，靠着他的肩膀合上了眼，思绪也渐渐安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