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瞒天过海
后来,当我和知夏坐在返回契丹的马车时,我才知道风瑾为何那时会在陆少秦营帐后面出现。
风瑾来到这军营后,曾和陆少秦有过会面。他手里有许多陆少秦想要的东西,机密,财富,兵权……随便用哪一条都可以换自己一个假死逃生的机会。
只是风瑾没想到陆少秦真就那么容易放过他,所以他才会跑到陆少秦营帐这边来确认,看一下他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上一世的风瑾不巧遇到了周若琼这个变故,而这一世则被我直接带走了去。
然而即使没有弄清,也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事情,风瑾他早就做好准备了。
子时三刻,趁着看守的士兵们正没头没脑地四处寻找时,风瑾带着我光明正大地从周若琼的营帐里走了出来。如此坦荡,当然是因为施展了障眼法,各自化成了普通的大梁将士。
比起之前那种半吊子的伪装,风瑾的幻术要高明得多,除了脸蛋这种基本的操作之外,体型看上去也壮实了很多。契丹质子身边跟着的娇小士兵这种说法,当然不会再成立了。
他并不能凭空造人,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准备,化成疆域的士兵或许困难,但化作御驾西征的将领则要简单很多,只要有了御驾西征的令牌,进出军营也不是难事。
所以,我们装成了两个盛宴中大醉的将士,歪歪扭扭地走到军营门口。我刻意放低嗓音,一边叫嚣着开门,一边和风瑾勾肩搭背着,看上去带着几分大人物的豪爽。疆域看守的士兵自然不敢招惹圣上身边的人,商量了许久,竟是召唤来了李青都尉。
其他人可能骗得过,李青自然能分辨出他爹亲授的障眼法了。但他只多看了我一眼,便下令要求属下开门。
只在肩膀错过李青的时刻,脑内却不知为何出现了李青的声音。
“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有些愕然,可还是没有回头,义无反顾地跟着风瑾走向了远处的马车。
车里果然已经坐着月娥了,还有她哄睡着的小姑娘,是我和风瑾的宝贝——知夏。
我们在同一时刻也卸下了伪装,我不知道风瑾有没有仔细听月娥的报告。当他看到睡着的知夏时,眼里就仿佛没有了其他的人和事。
他轻手轻脚地从月娥手里接过知夏,那孩子夜里头倒是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被惊醒的样子。长长的睫毛盖在肉肉的小脸上,明明睡得那么甜,却是把嘴巴半张着,任由唇边淌着几滴哈喇。
我忍不住掏了帕子准备给知夏擦嘴,风瑾先我一步抢了过去,他笑着告诉我这种事情之后都可以由他来做了。
因为,他是知夏的爹啊!
这一夜顺利得仿佛如有神助,直到车窗外传来茫茫草原的香气,我才终于相信我和风瑾真的逃出来了。风瑾没死,我也还活着,我们身边还有知夏!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风瑾的命运真的被改变了!
而更让我意外的是,我们身后当真没有追兵。不知是陆少秦特意下的决定,还是李旭安排得好。无论如何,只有顺利回到契丹时我才能放心……
我一边和风瑾确认这一路的历程,一边这对眼皮子却忍不住打架。一日的疲惫还是让我不知觉地合了眼,在风瑾温柔的哄睡声里渐渐陷入了沉静。
……
直到天色渐明,月娥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这车上了。我打开车窗一看,车夫驾着马车没有开往契丹王城,而是开向了一座我不认识的深山。我担心这途中还有变故,急忙摇醒了假寐的风瑾,甚至还吵醒了熟睡的知夏。
知夏当然是哇哇啼哭了,而且她才发现自己在生人的怀里,哭声比以往更嘹亮更伤心。
那双湖绿的眼眸却终于睁开了,风瑾赶紧把她捧在手臂里晃悠着哄她,可脸上的表情却不由在笑:“她果然像我,若绮,你看她的眼睛有多好看!”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女儿。
我叹了口气,硬是要把话题扯开:“我们不是要回王城吗?你看现在都开到哪儿了。”
风瑾帮知夏擦着初醒的伤心泪,或许是血浓于水的关系,我以为那孩子会伸手去抓她爱的帕子,没想到却是盖住了风瑾的掌心。一大一小,合掌相连,知夏的眼泪也渐渐停了下来。
看到这样的画面,别说是风瑾,对我来说自然也是感慨的。但眼下的情况,不容许我过多地感动,我追着风瑾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安排是我不知道的吗?”
“若绮,这里已经是契丹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做苍绿山谷。我答应陆少秦这三年销声匿迹,不要去插手阻拦他和李旭的计划,三年后他会还我一个太平的疆界,当然也有那个属于我的身份。”
“你……这也能答应他?”隐居乡野,行医济世一直是我的愿望,可风瑾花了多少功夫和心机去成就大业,一路上也胸有成竹的样子,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
风瑾轻轻捋了捋知夏柔软的胎毛,旋即看着我笑了起来:“有什么不好的……陆少秦要的不过是功成名就而已,他只是希望我隐去锋芒,让他的成就再风光一些。而李旭嘛,他不敢杀我父王的,我父王的手段可要比我毒辣很多。”
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我不懂风瑾为什么会答应:“那,陆少秦要真的兵临城下了怎么办,你难道要抛下契丹的老百姓?”
“我当然不会罔顾契丹子民的生死,可是若绮,两国之战总是有人是要死的……陆少秦应该庆幸,他现在经历的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你可还记得黛丝的身份?”
“赤鹰,她是赤鹰部落的郡主,难道赤鹰部落便是契丹的底牌?”
风瑾终于把嗷嗷乱叫的知夏放到了我的怀里,知女莫若母,我当然知道这孩子是饿了。即便和风瑾肌肤之亲的次数多到数不过来,可要在他面前给孩子喂食还是有些害羞,我干脆侧了半身,只给他留了背影。
“诶……”不知为何我听他轻叹一声,适才幽幽地和我解释道:“当然不止如此,赤鹰、黑虎、仲熊、细犬……这些都还没与陆少秦见过面,父王自把我败给大梁之后,他便重新布好了天罗地网,真要动手却需任由他们得意一阵子,待时机成熟,才会一举攻下。”
难道说,陆少秦三年后的那场胜仗都是假的,他明明赢了契丹才获封镇国将军之位。我实在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所谓的契丹王死,无主继任,收获六城,年供百万……那些都是假的?只是契丹的韬光养晦?
“若绮,契丹的百姓一直以来逐水草而生,我们不像大梁幅员辽阔,地大物博,我们也没有汉人千百年来的物产和文化。曾经我的祖辈们也曾想越过疆域,坐享大梁的江山。可即便赢了契丹子民也不适合那里的生活,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该放马的放马,该打猎的打猎,这才是我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方式……”
风瑾顿了顿,双手却搭上了我的肩膀,用不轻不重的力道从肩上一直按摩到了脖颈。他应该是想分担一些我喂知夏的不适,但这样的动作却让我忍不住心猿意马。
正在犹疑着该说什么打破这奇怪的气氛,却听风瑾把之前未完的话再次说了下去。
“其实,我一直觉得,和大梁交好对两国百姓来说都是上策。可惜大梁朝廷一再傲慢不逊,轻视契丹王室暂且不提,抬高关税只进不出,官民互通贩卖人口……甚至几次侵占我们的领土。这些,契丹没法坐视不理。我一直在疆域和朝廷里布局,可惜当中多了陆少秦这个意外……看来这一战必须得打,但又不仅仅是打赢几仗而已,要打便要打得整个大梁都怕了,打到他们再也不敢侵犯契丹的地步。”
这话明明出自风瑾之口,可听上去却与黛丝和我说的话如出一辙。我总是感叹着为何要战?可他们却执迷于为何不战?我知道,这一点我是说服不了风瑾的,但这样下去,两国之间总会有一战生死的时候。
但至少,现在风瑾是安全的。我能与他平安度过三年的岁月,或许这也是命运里最好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