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偷合取容
在看到陆少秦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一世的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不仅被陆少秦像疯狗一样紧追不舍，还和自己忠诚了二十余年的大梁成了敌对。
我穿着一身月白的襦裙，梳云掠月，步伐翩翩，除了这异域的发色和五官之外，端端是个知书达理的大梁女子。
从城内到城门，李青跟着我在路上没有任何契丹官兵的阻拦，甚至出了城门不过几里路，陆少秦便敞着马车的门帘远远得张望着我。
他们越是如此肆无忌惮，我对风瑾的处境越是担心。原来契丹已经被陆少秦的势力渗入得如此透彻，分明几个月前陆少秦还被风瑾化身的风珉关在地牢奄奄一息。
溯回上一世，我只记得陆少秦是大梁的英雄，却不知道他也是契丹的死敌。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的风珉要杀陆少秦，因为陆少秦只要不死，即便没有李旭里应外合，他也会是契丹与大梁之间最大的隐患。
只可惜，我当时没有办法狠心，错过了改变宿命最佳的机会。
陆少秦几乎是拽着我上车的，甚至也没和一路带我来的李青打上一声招呼。关上车帘之前，我却见着李青一如往常冷淡的表情里，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略的落寞。
真傻啊，李青……真傻啊，若绮。
我坐到了陆少秦的身边，看着那个不过十七少年的陆少秦，剑眉星目，束发簪缨，整个人散发着飞扬的神采。
陆少秦一身的墨色和我的衣着对比得黑白分明，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陆少秦穿黑色，上一次还是在山贼窝里，他单枪匹马赶来救我。但我要是早一点知道，那山贼头子是风瑾扮的，又怎么会把陆少秦当做救命恩人，感恩戴德。
世事难料，而我明明活了一世，却好像还是玩不过陆少秦。
陆少秦见我神色复杂地打量他，表情却仍是很好。他用一个手肘撑在车窗上，手掌却托着腮，悠哉又优越地对着我开了口：“若绮，我说过你会回来的，没想到这一天那么早。”
“我也没想到，堂堂大梁吏部陆尚书的儿子，行事居然会如此卑鄙。”
陆少秦也不恼，反而嗤笑了一声，“我卑鄙？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而已！你以为风珉，不，风瑾又是什么好东西？疆域军营那几个老家伙为什么这么些年都对边境之乱敷衍了事，不就是他眼线布置得好么？幸好圣上派我过来给个都尉的名号韬光养晦，否则我还真不知道你家公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
这一番话明明届是问句，却言之凿凿，让我不得不信服。两国之战，除了面上的刀兵相见，也少不了背后的勾心斗角。自从知道风瑾就是风珉这件事之后，我便猜到风瑾远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他有的城府不会逊色于我认识的任何一人，包括我爹，也包括陆少秦。
只是，在我心底最爱的还是那个看似风流多情实则节制守度，画工绝伦却偏爱美人图，爱喝酒却是为了麻痹孤独，在月光下脆弱得只有我一人看见的公子瑾。
我没有理陆少秦，陆少秦却凑过来专注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他胜利的猎物。
“怎么？当不成王妃，你失落了吗？”
王妃……我爱风瑾，岂是因为王妃这种虚名？我冷笑了一声，继续没有理陆少秦。
陆少秦却接着烦我：“虽然当不成王妃，但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许你一个将军夫人。”
这四个字提醒了我上一世的周若琼是如何惨死的，本来都快忘记的恩怨，如今被陆少秦的自鸣得意而再度激怒。只要我的金针刺中他的命门，哪怕偏了一点，也足以让陆少秦再也无法这么挺直腰背和我说话。
可我还是压制住了现在就出手的冲动，我必须找到完全的时机。要让他死得更理所当然，我才有办法全身而退。
我翻了陆少秦一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回道：“我去了疆域不还得回柳月楼么，我还是乐籍，莫说你会不会成为将军，堂堂尚书之子娶一个乐籍女子进门，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当然知道陆少秦一定会成为将军，而且还是最年少有为的镇国将军，可他永远也别想光明正大地和绮娜成亲，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陆少秦闻言终是蹙了下眉头，声音里也带着冷意：“那要多谢你的公子，他花了可以买下柳月楼的价钱，终于说服了月娥帮你们俩脱籍，倒是替我省钱了。”
我俩？难道是我和奈琉两个人？我一直以为风瑾让我们脱籍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没想到他还花了重金！柳月楼是疆域唯一的乐营，买下它要五千两？还是一万两？白银？还是黄金？
是这一世过得太过凄苦，终于认清了钱是有多重要，所以我才执念着五两银子的身价。风瑾揶揄我的时候，我会闹别扭，却不知比起陆少秦半年花了六百两银子，风瑾才是真正的千金一掷。
甚至还把奈琉带回来，不就是希望我能像在大梁时一样，有舒雯这样的女眷相伴。风瑾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让我能够快乐。我却在临走时，还放了五两银子在桌上……我确实不想当他买下的王妃，可这样的深情，我怎么能够拒绝？！
眼皮开始颤抖，我强压着泛酸的眼珠子不敢闭眼，深怕眼泪在陆少秦面前留下，可马车的一路晃动还是让它受重力的控制落了下来。
陆少秦那另一只放松的手捧起了我的脸，猝不及防地便在脸颊上吮去了那一滴泪。
我眼睛怔怔地看着这个曾经睡我床畔的人，他现在只是个少年，却像一只嗜血成性幼狼，啃噬着从老虎手里讨来的，被老虎豢养的肥羊。
“你还是那么爱哭……我以前太天真，觉得你哭便是不愿。可是若绮，你知道吗？你哭的样子美得让人心碎，美得……让我现在就想吃了你。”
陆少秦说完这话，我却已是醍醐灌顶。
我想起了当时和风珉说的话，我本不屑利用人的感情来换个归宿。可如今，这却成了唯一釜底抽薪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