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望风披靡
细碎的珠帘下我只能隐约探见他的相貌，黑长的直发披肩，身着花青色锦衣，长相却面若寒玉。其实我也看不清五官，只瞧见他露出的肤色是无暇的白，和契丹人天生的冷白不一样，那明明带着一点暖色，却白得更通透了。
李青也是这样的白，谁能想到他爹李旭看上去竟然也如此年轻，甚至连声音都张弛有力，说是李青的兄长都不为过。
风瑾向珠帘的方向点了点头，音调不轻不重地给我介绍：“那位便是丹阳国师，国师出自汉族，对大梁亦是熟悉。”
这话，也没直说李旭出身大梁，可又点明了身份，我一时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作揖，放在腰际的手腾在半空中有些僵，却闻那人轻笑了一声。
“呵，不必多礼，王子和准王妃见过国主就好，不用在意我。”
他的笑声风轻云淡，怎么都不像什么虎略龙韬争夺权谋的国师，反而是一派大气谦和的温文尔雅，和李青那样的闷葫芦气场差之千里。
“咳咳……”
这次出声的是契丹国主，我终于收回思虑，再次低头继续参见。
“父王，这便是儿臣决定要娶的女子，之前已经和您说过了，她名唤若绮，在大梁时照顾我许久。因缘巧合被我带回了契丹，儿臣和她心意相通，已经做好了婚嫁的准备，只待您择日了。”
那殿堂里没有外人，风瑾似乎也不怕暴露了自己是质子的身份。而这番话也在恭敬里带着强势，唯一给契丹国主的余地便是同意二字。
而那国主闻言面色不变，只是点点头，转而面向我说道：“黛丝那丫头前阵子和孤来闹，没想到过几天又来说好话。你这准王妃倒是不简单啊，俘虏了孤最爱的儿子不说，还善惑人心。倒是抬头给孤看看，究竟长什么模样？”
契丹国主本是不怒自威的长相，这话也说得让我为之一颤，只好幽幽地抬头，望向殿上那位异国的帝王。
“不错。”他说了两个字，眼角却像是撇了珠帘一眼，旋即又看着我说：“长得不错，可惜是不会说话吗？你是怎么在城里给人看病的？”
我连忙摇头，讪讪地开口：“不，是因为我，是小女契丹话说得不好，怕在殿前失仪，所以……”
“父王，若绮自小生活在大梁，语言和文字还有生活习惯都还没有改过来，儿臣在婚后一定好好调教。”风瑾打断了我的话，又在帮我饰拙。
那国主眉头一挑，反问风瑾：“你倒是答得比她还勤快？”
风瑾坦然地看着国主，神色未变。就仿佛是手无寸铁的猎人站在狼前，我不知道风瑾为何能如此笃定，那明明是一言九鼎的帝王。
“罢了，你们要婚便婚吧，你岁数也到了。”未料那国主改了口风，一派肆意的姿态，又说“下月，不，就下周吧，你不都准备好了吗？”
“谢父王成全。”风瑾说完推了推我，我连忙也跟着道谢，声音却含糊不清。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风瑾越让我不要紧张，可是我却越是紧张得不行，好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哪怕是之前面对山贼的时候都比现在冷静。
此时，一旁的国师又开了口：“若绮姑娘虽不是外嫁，只是沦落在外身世可怜。虽然王子府上不愁什么嫁妆，但毕竟是王子妃少不得被人议论……”
嫁妆……我虽然之前在医馆攒了些银子，但实在微不足道，还全都给奈琉和她娘亲安家了。如今李旭这么一提，我更觉得窘迫，明明我是身价五两的侍女，居然高攀王子成了妃。
“那有什么关系，把她过继给你不就好了吗？你不正想要个孩子么，国师之女配孤的儿子，再适合不过了，你觉得呢？”
明明两人隔着半个殿堂，可国主说的话仿佛是贴在李旭身边似得，气氛一时变得奇怪。
那李旭顿了顿，随即接话：“我自然乐意不过，不知若绮姑娘意下如何，如果同意我可给你备些嫁妆，你也可以从我的府上出嫁。”
这是什么展开？我怎么一下子和李青快成了继兄妹关系，可眼下这情况容不得我说拒绝，连忙行礼道谢。
“国师愿意收留我做义女，是若绮三生有幸。若绮身无长处，愿此后好好侍奉义父与殿下，竭尽心力孝顺二老，尽子女之本。”
这番话脱口而出，脑海却想起了远在京城的父母，我都还未来得及尽孝，可如今的若绮已经不是他们的女儿了。
契丹国主抚掌大笑，终于露出了一丝平易近人的味道，语气打趣：“孤的女儿要是也有那么懂事就好了，也罢，孤不过是多了个女儿。”
我看不到李旭的表情，却听他接着说道：“即是如此，稍后你与我殿后一叙，有些东西为父得和你交待。”
我点点头，又听风瑾和国主说起一些大婚的事宜，可我的思绪已经飘远。
这就真的多了两个爹？不，我的亲爹只有周相一人，这一世任谁作父都不能作数，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和祜奇一样。
说完了婚事，风瑾和国主好像还有国事商议。那丹阳国师轻咳了一声，风瑾向我点了点头，我便识时务地上前穿过珠帘推着李旭的轮椅退了出去。
我们停在了花园，那是这座王宫里唯一的景致。虽然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草，但假山与木植造景的交错，让这肃静的契丹王宫带上了一丝风雅。
我把李旭的轮椅推到了阴凉的树下，但位置却不算偏僻，不管什么角度都能看到宫中的侍卫，也能一眼能望见风瑾和国主所在的宫殿。
“节制守度，沉机观变，莫说你长在大梁，除却长相，你一点都不像契丹人。 ”
李旭这一次和我用的是汉语，话里也没有之前的善气迎人，反而像是在讽刺。果然，这个义父也是个不简单的家伙，毕竟丹阳国师可是未来决定两国胜负之人，怎么可能如此好对付。
可我偏偏落下心来，或许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家乡话，反而装着乖巧地对答如流起来：“义父说得极是，其实这是小女第一次来契丹，要不是有王子照料的话，或许在这王城都寸步难行了。”
“寸步难行？你那医馆不是招摇得很么？城里传遍了医仙王妃妙手回春的事，我都想和你打听能不能治我腿疾了。”
他应该是在说笑，可我还是张望了一下那双腿，在刚刚移动的过程里仿佛死物一般随轮椅颠簸。打断骨头还是有希望再接，但经脉尽断是没有办法的。
我正想回答，却见李旭罢了罢手，说道：“别惦记了，我都知道……我叫你出来，是有人叫我问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如果现在要走，我还能助你……”
李旭说的是谁，李青还是陆少秦？但知道是谁又有什么意义？
我笑了笑，淡淡地回答：“我与风……风瑾，早已私定终身，他若不离我必不弃。无论是谁问你的，我都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