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恩怨两清
风珉还是没有回话，反而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从一旁的桌子上端起凉茶，云淡风轻得喝了一口。
我最讨厌风珉这种把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或许一开始他把我从疆域带来契丹就是算计好的，直到陆少秦犯险救我，才成了他拿来和大梁谈判的筹码。
而现在很显然的是，陆少秦换不来城池，换不来风瑾，甚至只值百两白银，这些结果都是风珉一早就猜到的。那他为何要来问我，为何要给我希望？
我忍了许久，却还是没耐住心里的火气，出言不逊道：“你耍我就那么开心？明明你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让风瑾回来，却还拿陆少秦来拷问我？”
“拷问你？”风珉不怒反笑：“拷问你什么了？真心？还是虚情？若绮，你还是太天真了，你和陆少秦怎么样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你要杀他吗？”
“我给过大梁机会了，既然他们不把握……”风珉刷的一声重新打开折扇，盯着扇上的山水笑得残忍：“欲振我契丹国威，陆少秦是个隐患，非死不可。”
风珉没有说错，陆少秦如今才崭露头角便已经让两国敌我相争虎视眈眈，长此以往契丹和大梁的国运确实也由他改变。但其实，如果没有李青和李旭父子里应外合的话，只凭陆少秦一人也不可能每一次都出师大捷。
我想到李青，又想到了方才茶馆门口撞见之人递给我的字条，心里却盘算了新主意。
“那陆少秦……”我也喝了口凉茶，强行平复心情：“他现在被你关在哪里？”
李青想要救陆少秦的话，必然也该知道陆少秦身在何处。但不管他已经谋划了什么行动，我多了解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风瑾见我语调淡然，脸上的笑意反而多了几分：“怎么着？现在才想到去看他了。”
我不痛不痒地答道：“他毕竟于我有恩，人之将死，我去送他最后一程不为过吧。”
“可以。他就在这府衙的地牢里，你当然可以随时过去看他。”
我见风珉站起身子走了过来，可人影晃晃悠悠像是多了一重。我正待要开口，脑子里却像压了千斤石一样沉重得很，伸手扶额才想起了那杯只喝了一口的凉茶。
“好好睡吧，等他死了，你便可以随时去墓前看他了……”
那是我清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明明是要昏睡过去的，心却像是被挖空了一片。
我这一世应该是没有爱过陆少秦的，我看到他会害怕，会厌恶，会尴尬，会无奈，但没有一个情感是欢喜的。可这个人和我上一世有剪不断的牵扯，自出生到死亡，周若琼的一生都围绕着陆少秦，等着他，爱着他，怨着他，直到被他背叛被他杀害，才痛彻心扉。
而今知道他要死了，原来我也不会开心。
甚至头一次在梦里出现了陆少秦鲜衣怒马的模样，那是他被封为镇国将军的那天，他带着红衣的绮娜来到了大梁的京城，在人声沸鼎之中接受赞歌和欢呼。
这一回我居然是绮娜，而不是在周相府里痴等的若琼。
我吓得张开了眼，才发现天色已经全黑了。自己正好好地睡在了后院的茶室里，衣衫完整，无病无痛，身边也没有一个人，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那杯有问题的凉茶我喝得不多。
估摸着现在已过了亥时，可我不知道风珉是否已经对陆少秦痛下杀手了。他说陆少秦被关在府衙的地牢，可我从不曾去过，我是自己去找地牢的所在，还是该找人带我过去呢？不，最重要的是等李青的消息。
李青和我约了子时，哪怕多了一刻钟，我也绝不再等，必须下定决心。
不一会儿，院子外头传来了三更的锣声，我看向窗外实在没有别的动静，便准备先一步走到后院。
屋门才开了一条缝，便被一道疾风冲破了木门，从外头窜进了一大个儿黑影，我还未作反应，房门已经又被扣了起来。
定神一看，竟是李青背着奄奄一息的陆少秦。
陆少秦身上衣衫褴褛，脖子，肩背，四肢所有露出的肉的地方全都是鞭痕，暖杏的肤色泛着高热的红晕，整个身体也不住地颤抖……他竟被风珉折磨至此！
我忍不住咬住手指，避免自己惊呼出来，而李青则蹙着眉头开门见山：“准备好走了吗？”
“走？”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才知道李青找我的目的不是让我救人，而是想带我一起离开契丹。
可我如今回大梁的话，仍然是要回柳月楼做自己不乐意的事情，走与不走，有何区别？
“你不想走？那也无妨。”他言简意赅，又再次背紧了陆少秦。
我却在李青开门之前拉住了他，急忙说道：“他快熬不住了，你们不能这样就走！你等一下……”
我再冲到衣柜前，拿出前几日在街上定做的金针。那本是我想拿自己实验的，没想到第一针要扎在只有一口气的陆少秦身上。
也不知道自己扎的准不准，但扎进百会穴之后没有出血，陆少秦的表情看上去也舒缓了一些。正想拿一些药丸塞给他吃，却没想到衣袖却被陆少秦无力地勾住了。
“若绮，和，我走。”
他的气息不稳，即便用金针续命也需要及时找大夫就医，以我的能力远远不够，甚至还有可能拖累他和李青。
“我不走，我本就是契丹人。在这里也不用接客，你本就不必来救我。”我本想说得再绝情一些，却担心他心中再生积郁，又道：“放心，我是风瑾的……侍女，风珉不会对我怎样。你回去好好养伤，等一切好了，我有机会来疆域看你。”
陆少秦正欲说什么，可体力不支还是说不出口，我只好先把药丸塞他嘴里，半哄半骗地让他不要说话乖乖吃药，希望多少能消下去些热度。
李青见我如此好言相劝，也没有阻拦。直到陆少秦再次昏睡过去，李青才张开了口。
“如果你要和陆少秦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摇了摇头，看着那张曾经剑眉星目的脸，淡淡地说道：“我本就没想过要和他走，他能活着回疆域的话，也算是我和他恩怨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