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无平不颇
李青显然是没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其实我也没想和他解释明白。
我终于跑回队尾,那是我本来该有的位置。祜奇和那几个官兵看到我,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一定以为我攀上了陆少秦的高枝,怎么会再回来一路吃苦步行,还以为我过来找祜奇有什么事情。
直到队伍起步,发现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跟着大部队向前走。
这么一走就是半个月,除了夜里我准时回到那辆马车上睡觉之外,其他的待遇,基本和祜奇一样。
我没有再和陆少秦吃过饭,也没有麻烦李青叫我起床。
因为有了上次的军令,祜奇不敢大声骂我,但却专挑着休息或者吃饭的时间,跑到我耳边说难听的话:“臭丫头被人玩了还占不到便宜,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有一次我实在听不下去,就在吃饭时假借祜奇的接近打破自己的饭碗,旁边的官兵第一时间拿出军棍挥了祜奇两下,从此他连这种话都不敢和我说了。
这样很好,我也不想惹怒祜奇,但至少他不要先来惹我。
我只想先平安到达疆域,还是要继续学医的,我的包袱里也还带着舒雯女官给的医书。然后再想办法利用风瑾给我的银票开个医馆,不,还是得去契丹的医馆里再学几年。
我这么琢磨着,平时一边走一边也在脑袋里不断回想诊脉、施针、穴位、清创等等流程,而我自己的身子正好也成了琢磨的工具。
一路步行,脚上本来就容易磨破出血,只要不算严重,我就在路上采些药草,晚上自己敷药;要是实在疼得受不了,再问过李青从车厢里借一些纱布和药物包扎。
陆少秦也有几次逼着我不准下车,怕我伤口感染再走出问题。但我却告诉他,这路上那么多步兵都是走过去的,少我一个确实不少,但能再多一个上这马车么?
是的,这是行军路,而我是在服刑。只要我还能活下去,就不必受他更多的恩惠。
我是这么想的,却也知道这样一来我会受更多的苦。
很难,我也会累,我也很疼,可我不想到头来和若琼,和绮娜一样,成了只会依附于人的弱女子。
若绮,不是弱女子。
时过境迁,转眼到了腊八,再不过多久便要过年。这一路上看到的村庄、城镇,也都渐渐布置上了红色的年味,火头军安排的食粮也比之前要更好了一些。
这是我第一年没有和家人过年,却忽然想到这个西征队伍的每一个人,或许都是第一次没有和家人在一起过年。
关押我的那几个官兵本来是轻蔑我的,后来吃了三十板军杖后对我又惧又恨。我特意拿出了自己用的草药与之分享,这才渐渐转变了他们对我的想法。
毕竟这队伍里的所有官兵,实际上也不过是大梁的普通人,只要是人就会生病,生病就会有痛苦,而医术就是化解痛苦的最好办法。
军医只有一个,要排都排不过来,能够就近看病自然是好事。大家对我的称呼也从“契丹丫头”,逐渐变成了“若绮大夫”,我这点皮毛本事,居然称得上是大夫,自己想来也觉得好笑。
祜奇更是没想到,我会用医术来拉拢人心。但他自己也脚疼得厉害,当然也只有找我来问药。我本应该千般不愿的,可看他骨瘦如柴又血污满身的样子,确实又于心不忍。有时会趁着休息的时候找火头军借用小锅,给祜奇煎一些草药来喝,即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效。
这样一来,一直到小年,我在队伍里的日子都过得都很太平,有时实在太累了,官差们还会让我坐到物资的马车上歇一会儿。这样的好处是我靠自己的能力换来的,和陆少秦的施舍不一样,我甘之若饴。
可对若绮来说,这样的太平日子还是太短暂了些。
走过茫茫平原,便是穷山峻岭。本来是有一条宽敞的官道,却因为前几日的暴雨被泥石拦住了去路。一行人只得改道走山野小径,附近的村人却道年底山贼颇多,建议我们暂缓几日年后再行。
陆少秦年少气盛哪里肯停,毕竟只要翻过这几座山便能接近疆域。而我在车厢里听到这些对话的时候,也一点都不怕。不过是山贼而已,镇西的队伍里少说也有数千人马,怎么会轻易被山中土匪剿了去。
只不过爬山的路,比平地更难走了,马只能靠牵着走,马车行得也慢,有时候甚至需要官兵一起推着车尾才能前进。这样一来,行军的速度也更慢了。
才爬了一座山的三分之一,陆少秦便和李青商量着改回官道,毕竟这样走不知道牛年马月可以到,还不如让大伙儿把官道的路修好了。
队伍调转方向,下山的路果然轻松多了。而且我从队尾的位置到了队头,一时间视野更加辽阔,不再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心情也更好了一些。
就这么想着,也不知脚下踩到了什么,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身体一轻,一张黑色的巨网笼罩住整个眼帘。
“有埋伏——”
我来不及惊呼,却听闻身下传来打斗和呼喊,原来我被这张网兜在了树上。而除了我之外,还有祜奇和几个官兵,也分别被兜在不同的网袋里。
我还看见这山林四周,一整片都环顾着带着黑色面罩的人。虽然人数不算多,但各个虎背熊腰,体格庞大,嘴里也还呼喊着我听不懂的土话,像是猿鸣。我猜他们就是村里人说的山贼了。
大多数山贼都环山围观,只有一小拨人挂着棕色的绳索从天而降。可他们却没有和官兵正面打斗,而是挂在绳上故意引他们走进陷阱,直到人仰马翻,这才开始抢夺军队的物资。
原来这每一片巨网之后,都连着一道巧妙的麻棕色绳索,隐藏在树林的高枝上。远处的山贼手里像是有个机关,只要绳索滚动起来即便不用人来,网袋也能自己传送到另一边去。
陆少秦在队伍的最后面,也在山的半腰处。我远远地望见了他御马疾驰而来,可狭路上满是马匹、官兵和粮货,密密麻麻地,几乎把羊肠小路堵死,他来不及,够不上。
等到我的网兜也被绳索牵引走的时候,也还是没来得及等到他来。
真可笑,我居然又傻等了他一回,我还以为陆少秦能救我。
他怎么就如此轻敌呢?他真的会成为那个打赢契丹威风凛凛的镇国将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