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梁不正
那掌柜的实在不堪众人审问，只好实话实说，“风瑾大人饶命，小的只是……只是听了礼部的官差说您身体不适，是他们给小的这药，小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礼部，居然是供契丹质子开销的礼部。
“礼部那就是朝廷，朝廷怎么会害老百姓呢？”
“可那契丹质子，又不是寻常的大梁百姓……”
一旁看热闹的人听了此事事关朝廷，议论了两句也不敢多言。那掌柜的见势态扭转，又低头和风瑾再赔不是，“小的只是做生意的，哪敢违抗官爷的吩咐，风瑾大人若是不信，我这里还有药，您可以直接拿去和礼部对峙。”
说的简单，别说只有一家的“药”，就算风瑾找来了整个长乐坊的“药”，他也没办法去礼部对峙的。这事情就像踢皮球，给的人和下的人各有一半责任，但要追究，毫无胜算。
风瑾最后只是问掌柜的取了一些“药”，然后扔给了我，让我明天带去给舒雯女官看一看究竟是何物。
但我想，他自己也根本不在意了。所以舒雯女官发现了一堆复杂的成分，我只告诉他那确实是药，但长期服用就成了毒。
风瑾让我别再查下去了，我却心有不甘。我仍记得自己信誓旦旦地在街上大喊替他报仇，要以毒攻毒，而现在查清了真相，却发现是最惹不起的朝廷。
我很不甘心，可现在的我确实无能为力。即便是过去的周若琼，也不可能跑去宫里和圣上说一声，你可别动契丹质子，他是我罩着的人。
更何况，现在我才是被风瑾罩着的人。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更细心谨慎，看好风瑾吃的用的每一处。
虽然现在礼部每月送来的食粮还未有问题，但谁知道他们日后会怎么做。于是我又给厨娘安排了一个新的任务，让她每日自行采买食粮。至于礼部送来的那些食粮，能退回的退回，不能退回的换钱，总之是不能再给风瑾用了。
这样一来，开销上难免要更大一些，幸好风瑾当时获封的银两足够。只要管着他花钱不要大手大脚，衣食温饱自是无碍。
而风瑾确实也更少出去交际了，除了箭亭骑射便是居家书画，他没有在我面前露出一丝落寞，反而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自在一些。
我不知道是不是少了酒的缘故，这自在里透着刻意讨好。我猜这样的日子不过多久，他也会偷偷跑出去喝酒的，但应该会远一些的地方，而不是在长乐坊。
江山易改，酒性难移。我学医半年自然知道喝酒伤身，可对于风瑾来说，没了酒，生活里最大的乐趣也会没了。
一开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跑去城外的酒肆，后来他也觉得太远又去了城郊的几个小馆，最后居然嫌麻烦就去了长乐坊旁边的永安街。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又发了次脾气，他和我吵了几句，这才答应下来至少也得去城郊小馆喝酒。
也不知下一回他会不会继续就范，我就和厨娘商量着我们自己制作酒曲酿些米酒，度数不用太浓，至少能解一些酒馋。
谁知道这米酒才酿了半个月不到，风瑾便偷拿来喝，只喝了一次，就告诉我他下次再也不用出去找酒肆了。
这样也好，不管这米酒是不是真的如此好喝，他少出门喝酒，也少了些风险。
眼见着就快到冬至，陆少秦果然和圣上请命准备出发西征，他和周若琼的婚事也因此延后。我以为这回能彻底摆脱这个男人，却未料若绮此生的难关才刚刚开始。
冬至前日，我亲自上集市去买包饺子的食材，风瑾不喜吃韭菜馅的，爱好纯肉；可我和厨娘杂役们，又正好相反。本来买的差不多了，但考虑到让风瑾多吃些蔬菜，我准备再去干货店买些笋干香菇之类的，一起加在肉馅里……
前脚刚踏进店门，后脚就遇到个被店里推出来的老乞丐。那乞丐头发花白，衣衫褴褛，在店门口继续哆哆嗦嗦，乞求店小二赏口饭吃。
“去去去，去别的店里要饭！咱家只卖干货，没有你可以吃的！”那店小二仗势欺人，临走前居然还踢了一脚。
如果我能和上一辈子的周若琼一样视而不见，或许之后就少了许多麻烦。可若绮是若绮，我没办法坐视不理。
我扶起了那个倒地的乞丐，一边对着店小二呵道，“你赶人就赶人，凭什么下脚去踢，要是踢伤了你赔不赔医药费？”
那店小二大概想不到还会有人帮着乞丐，居然指着我的鼻子一起骂，“我踢伤他？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我看你们两个契丹人就是狼狈为奸，想要来我们这店里讹钱！”
两个契丹人？契丹长相之人在大梁极为少见，除了我和风瑾我还未见到过第三个。
我这才扭头去看那老乞丐，才发现他并不老，应该说是中年男子，看到的满头白发实则是干枯了的金发。虽然两颊瘦的凹陷，龌龊不堪，但还是能够看出原本就深邃的五官，还有灰白发蓝的眼珠。
确实是一个契丹人。
我才看他一眼，他竟然就狠狠地抓住了我的手，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嘴里也开始冒出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如无意外那便是契丹语，只有一个词我听明白了。
绮娜。
这个人认识绮娜，难道是绮娜在契丹的亲戚？我想起了一开始麻三对风瑾说的话，说我是被一个契丹赌徒卖给天香楼的。但当时麻三说得含糊，我也不知道绮娜真正的身世，并且为何会来到大梁的京城。
一直未作深思，岂料真的有这样一个人。那眼下这个乞丐究竟是绮娜的谁？是亲爹，是主子，还是别的什么……
我的身体不自觉得颤抖起来，即便内心想要平静却也由不得自己，我惊恐地看着他，说话也开始含糊不清，“我，我已经不记得契丹话了，你到底是谁？”
那人眯了眯眼睛，这才换上了不算地道的汉语，“绮娜，你连你爹都不记得了吗？！”
爹！？！
二十几年来，我的爹只有位高权重赫赫有名的周相一人，如今这个一身破烂臭不可闻的乞丐竟然说是我爹？我的认知让我完全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