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柳暗花明
我不清楚风瑾的夜明珠在没有摔碎之前，是不是也要值百两黄金。但获得圣上如此赏赐，却可抵风瑾千百张的仿画，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更是能富足三代。
契丹质子的身份，往往只有进贡的份，即便获得恩赏，也从未到这般地步。我想，这确实也是托了怡秋表姐的福气。
所以这风瑾领赏之后，也断然不会像我那么高兴。
有了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利滚利的债条给还清。那几日，我特意拉着风瑾走街串巷，一笔一笔地把债据抵消。临走时还和那些酒楼掌柜的承诺，从此他契丹质子就算有天大的面子，也不能随意下笔赊账了。
第二件事，便是招了人，厨娘和杂役各一。选来的人就是生活在长乐坊的百姓，也是相识的近邻，无须签什么家养仆从的契约。每天干完活儿，就可以直接回家，对他们来说可以不用寄人篱下，对我们来说也能省些银子。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用天天硬着头皮下厨了，风瑾也可以少出去吃喝开销。
第三件事，则是最重要的——修缮宅子。风瑾这宅院本就简陋不已，还因上次讨债一事毁得也七七八八。本就想等风瑾卖画还清了债，再来存钱修葺。如今有了这一大笔横财，原本是可以重买个宅院，可风瑾和我都没法下地契，只得退而求其次派人大修一番。
把破篱笆改成了青砖白瓦；在院子里种植了些花草树木，又布置了些造景摆设；再给屋顶重新上了一层石灰和砖瓦避免漏雨；墙面和门窗自是不用提，重新加固和升级……这些事情整整耗了一个月，最后才特意让风瑾亲自下笔，在门头上题了字，做了块牌匾——公子瑾府。
我不知道风瑾有没有把这里当做是家，但对于我来说，这个公子瑾府是能给我遮风挡雨的地方，是我努力想保护好的新宅。
而此之后，风瑾也不必逼着自己在书屋里日日作画，我知道若非是万不得已，他本就不喜仿画。但这样一来，他好像也失去了追求似得。毕竟我每日还可以去医馆打杂学医，他除了看书作画之外，却连上街的心思都少了很多。
他应该是不想在酒楼茶肆里头听到皇帝和新妃梨花海棠的往年之好，也不想在街头巷尾之中想起那些和怡秋姑娘走过的回忆。
时至寒露，我已经在风瑾身边生活了快半年。
这些日子不仅没饿着，还在舒雯女医的照料下，把身上的伤给养好了，孱弱的身体逐渐结实起来，身高也似乎窜了一大截。若绮身上本就流着契丹之血，看着瘦弱，骨架也要比普通汉女要宽大一些。
我想再这样长个半年，或许就能和舒雯女官这样的成年女性身材差之不多了。
我犹记得初次见到绮罗时那夺目的风华，一边期待着长大后的若绮是不是也能依旧如是，另一边却担心自己能不能继续待在京城，待在风瑾身边继续这么活下去。
而最让我担心的，还是风瑾。距离他的死期，只剩下两年有余。
却说一日，长乐坊有人闹市纵马，伤了好些个无辜百姓。我和舒雯女官忙碌了好久，接近子时才给最后一个病人敷好了药。舒雯女官觉得时间太晚，我不方便一个人回去，想托付其他门徒跑去和风瑾说一声，今夜就同她一起住在医馆。
我本是答应的，可谁知刚送走病人，就在门外遇见了那个熟悉的月白身影。
本来累了一整天，见着他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忙跑过去牵过他的衣袖。“公子，你是特意过来接我的吗？”
医馆的小巷没有点灯，我看不清风瑾脸色的表情，但他一开口像是被什么卡了一下，又强装往常冷淡的语气。
“我只是夜里睡不着，想外出找些夜宵摊子，没想到连摊子都打烊了，你这小丫头还不回来……”
“那你还不是担心我？”我总喜欢当面拆穿他，享受他强词夺理又被人说中的样子。
“担心你个丫鬟跑了，损了我五两银子吗？”
又拿五两的身价来揶揄我，我佯装生气地撇了撇嘴，又想起来他应该看不见，也就干脆不和他计较了。“我先和女官说一下再走，你等我一会儿。”
“喂，你把本公子当什么了……”
无视背后的絮絮叨叨，我飞快跑回医馆告诉女官风瑾在外面接我回家的事情。
女官大概也未想到会有如此主子来接侍女，竟然忍不住也调笑了我一句，“看来，再这样下去，我这医馆怕是要留不住契丹王妃了。”
契丹王妃？我听了这话，脸像是被煎药的炉火一下子点着似得，烧得发烫。
明明上一世的我做过将军夫人，这一世在医馆也几乎看尽红尘怨事。但契丹王妃这四个字，却让我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而我如今的年纪也确实应该情窦初开……
可我却没想到，我和风瑾在旁人眼里，还能被这么看待。也是，哪怕我现在适才及笄，但孤男寡女生活在一起，即便搭上了主子丫鬟之名，却也有可能被人误会。
舒雯女官见我呆了片刻，默不作声，急忙正色和我说道：“若绮，我只是在说笑呢，这里没有旁人在，我才没想得那么多……”
我回过神来，也不想让舒雯担心，故作生气的样子，“本宫无碍，只是在想你这小小女官居然想赶走本宫，该怎么治你的罪！”
说完就扑向舒雯，对着她的胳膊内侧上下其手，痒得发出咯咯笑声，连忙求饶，“哈哈哈……别……王妃饶命……哈哈，下官知错了！”
啪嗒——
医馆的大门被推开，风瑾进门见到的就是我压着女官嬉笑作弄衣衫不整的样子，竟也是刹那间羞红了脸，连忙转过了身去。
“噗呲，若绮，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家主子等久了。”舒雯说着，还特意挤了挤眉眼，又在我耳边用我俩才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再晚，王妃的位置可要被人抢走了。”
我又气呼呼地轻掐了一下舒雯的腰，这才起身整了整衣服，快步跟上风瑾的背影。
适才寒露，初秋时节，天还未转凉，可风瑾棕发下的耳朵却红到耳根，在月色之下十分扎眼。我不知他刚刚看到我和舒雯玩闹想到了什么，却又突然担心适才舒雯喊的“王妃饶命”让他也听了去，这才赶紧试探。
“公子，我刚刚和舒雯女官闹着玩而已，你可别当真啊。”
风瑾没有回头，但声音一如往常，“你这丫头倒是对谁都一样亲……肚子饿吗？要去吃点东西吗？”
我不由一笑，“公子，你不是说宵夜摊子打烊了吗？”
他又开始咄咄，“长乐坊的夜宵打烊了，也还有别的街有开着……你到底要不要吃了！”
“要！当然要！”我此刻巴不得自己快点长高长大，像那些高大成熟的契丹女郎一般，可以和他并肩而立。
王妃二字又再度蹿到脑子里，我之前从未想过会和风瑾怎么样，现在居然才发现，这也可以是若绮人生路上的一个选项。
只要，风瑾不死。
人要不死，谈何容易。早夭、疫病、难产、溺水、失火、天灾、人祸……即便是走在寻常生活的大街上，也有可能被突然出现的乱马踩死，更何况背负着契丹质子命运的风瑾。
但若是身体可以强壮些，至少还有机会能够活。我看着风瑾那书生一般弱质的背影，又忍不住对比今日纵马之人的强盛。
“公子，你可曾学过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