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债台高筑
后来风瑾再问我春桃的事情时,也惊讶我们四个女子竟然合谋干出了这样一番大事,我说哪来的四个,他叫我别忘了马太傅的夫人。
是啊,当时我以为这一招很是厉害,但说到底还是凭借着权势。若舒雯大夫没有认识马夫人的话,或许春桃即便得到了卖身契,不过多日也会被麻三拆穿谎言,抓回去再卖。
事后想想,确实也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自重生以来近三个月,遇到各种机缘,多次化解危机,让我有了一种时来运转的错觉。
我以为之后只待风瑾和表姐水到渠成,或许能赶在宫里传召之前成亲。虽然时间有些紧张,但倘若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逆转,也是值得试上一试的。
但我却没想到,风瑾那间本就简朴的宅子,居然还能有更破的一日。
木篱笆的院门被砸得大开,空荡荡的院子里连石桌石凳都被搬走,厅堂和内屋为数不多的花瓶和摆件也都没了,不值钱的锅碗瓢盆被砸得稀烂落在地上,甚至连一直闭着的书屋也被打开搬了个空……
那日我才从医馆回家,却见得此景,以为家里闹了贼,原想出门报官。却未料被风瑾的声音叫住——
“丫头,你的新衣服没了,有机会再给你买……”
他坐在四合院的墙柱之下,一身素色里衣,嘴上挂着嗤笑,眼里透着空洞,和往常或风流倜傥或毒舌傲气的他判若两人。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穿成这样?家里又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接连三个问句,他却未直接作答,而是摇摇头,惨笑着答非所问,“他们拿去抵债的不过是身外之物,倒是你……”
“抵债?公子的账不都是交给礼部的吗?难道他们现在不帮你付了?”
风瑾虽然没有官爵之位,可每月也有一定的月俸维持日常的开销,除此之外在酒楼茶肆的赊账都是由礼部每月处理。
我突然想起了近些日子流传的疆域战事,据说是契丹先行挑起,杀了一批驻扎边境的大梁精兵,引起疆域至京城诸多民愤。
而风瑾作为契丹质子,身在大梁本就是寄人篱下。而今一个是远在天边的战事纠葛,一个则是近在眼前的纨绔质子,自然是对付近水楼台的风瑾了。
更何况风瑾在吃食上的花销确实不少,许多时候甚至阔气过头,四处摆宴。之前就听闻礼部不堪其负,有时会拖着到下个月再付账,商贾们也只好一边赊账一边等着收款,越滚越大。如今恰逢两国积怨,对于礼部也好,对于商户也好,官、民两方皆有了不予赊账的理由。
说到底,风瑾自己也不好,如果他能适当收敛些花销,也不会因此事闹成这样。
“若绮,你最近,不,你之后还是都跟着舒雯女官吧。我本就习惯了独居不需要侍女,她和你同为女子,照顾你也更方便些。”
我正想放空一切,先收拾屋子的狼藉,谁知风瑾这么一说,让我又气上心来。
“凭什么?她花钱买我了吗?我是你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的,若要说抵债,拿我去抵也是理所应当!”
他听了也起了脾气,大步走到我眼前拉着我的手臂,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这丫头疯了吗?你忘记你为什么要逃出天香楼了?你也想变得和春桃一样吗?”
我对他也怒目而视,话语里没有一丝胆怯,一股脑把心中所想都给炸了出来——
“那怎么办!那是我欠你的,我就应该还!变成春桃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是自食其力!你欠别人的,你也应该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躲过一时的,风瑾,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算什么大丈夫,我怎么能放心把表……”
我怎么能放心把表姐交给你,这话差点要脱口而出,却又被他此时的眼神给怔住了。
那是一双湖泊般墨绿的眼眸,我以为这三个月已经看了习惯,而今这双眸子在月下深深地盯着我,眼神里是羞愧、懊恼、不甘、和无奈。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他的语气平静了下来,一如最初淡淡的样子,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那样。
“你以为,我不想活得像个普通人那样,或十年寒窗考取功名,或朝耕暮息成家立业。我身上流着是契丹王的血,哪怕是个最不重要的末子,但也要承担起国君之子的责任,背井离乡来大梁当这别人看起来游手好闲的质子。”
他本不必和我说这些,我自然明白。可此刻他把我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样他也可以安然地把这些话都说出口,那是他做质子的这十年来心中最不堪的委屈。
他抬头看着天上,月光洒在他的素衣上,一片惨白。
“我何曾没有努力尝试过改变,我去讨大梁天子的欢喜,献之以乐,他却把我当成猴耍;我饱读诗书,广交天下寒士,可他们收了好处仍把我当外邦贼子,即便得道也都离得我远远的。我想经商种地,但基本的地契租约都是办不下来的,若绮,你知道这样的日子,除了等死,我还能做什么吗?”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却未能亲身体验到他说的苦,所以才能轻松的说出天经地义的话。他说等死,让我有想到了三年后他的死期,那具尸首分离的冰凉身体最后仍死在大梁的疆域上,死后才被送回了他爱的故土……
我忍不住伸出了手,在月光之下抚上了他的肩。
他和我不同,并非少年人的身材,我安慰他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像是要糖吃的女娃。但我能想象到他十年前初来京城的样子,穿着半旧的铜绿里衣的半熟少年,站在月光之下,一样的无依无靠,一样的习惯独居。
“公子,你不要赶我走,有我陪着你,至少你不是一个人了。”
风瑾那双蝶翼般的睫毛合了一下,看着我眼神里,又像是生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若绮,至少,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从未想过他会应允保护我,但听到这句话却也忍不住感慨万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要强,我希望凭着这一世的运势和努力自力更生,我希望让若绮不再受绮娜和若琼上一世的苦难,可当听到风瑾说会保护我,我却忍不住落了泪。
“公子,我也会保护好你的。”我暗自下了决心,我要帮风瑾,也是在帮我自己。
他以为我说的是孩童的玩笑,不禁揉了揉我的头,“放心吧,很快就会好的。我前日给周相送了颗难得的夜明珠,他答应了帮我向大梁天子请求归期,或许很快我们就会回去。”
夜明珠?!我记得,上一世的我确实有一颗又圆又大、质地极佳的夜明珠,我爹说是契丹贡品,后来还作为嫁妆跟着我去了陆府。这颗夜明珠,难道就是风瑾送给爹的?
“你,有那夜明珠,为什么不送去穆府求亲呀!”
我一时又恼了起来,我知道我爹收了夜明珠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契丹质子求情。相反表姐的父亲穆大人,正被小人参了一本侵占良田的罪名,如果穆府能有着夜明珠作抵押,自是不会有把表姐画像送进宫去的事发生,表姐也不会被圣上相中册封妃子了。
“求亲?你以为,我就算有钱,就能娶怡秋吗?”
风瑾一问,教我最后撮合的念头也如死灰般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