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医者仁心
之后风瑾和穆怡秋的发展,果然和我预期的差不多。时而饮茶饕餮,时而兴起郊游,时而逛遍夜市……当然期间一直是我和杏子在旁跟着,两人也算是发乎情止乎礼,毕竟这大梁京城可不像疆域和契丹的民风。
但除此之外的时候,风瑾也还是会晚出晚归,我原以为他有了怡秋表姐还敢出去寻欢作乐,后来偷偷跟过一次,才发现似是有文会、酒宴之类的交际。
契丹质子,乃受礼部之约,有些事情风瑾也身不由己,必须逢场作戏。
而对我来说,这样也有了大把的时间考虑自己的事情。
我不清楚这一世重来,自己能否改变别人的命运。但我知道若绮只是长得像绮娜,却绝不会和她一样趋权附势靠男人而活。而今的寄人篱下,只是因年幼的无奈之举。
我想起了长乐坊医馆当时照料我的女官,她虽未考取功名,但凭借着过人医术,才和男子一样获封官位;即便只是九品医女,却能在坊间和寻常大夫一样悬壶济世。
我这一世也未曾想要成就什么功名,但只求哪怕一技在身,这样即使将来没了风瑾的庇护,我也能自食其力,温饱无虑。
而今我在契丹质子身边出没多时,白日也经常上街采买日用,长乐坊的商贩街坊大多认识我,料想天香楼的麻三不敢再找我麻烦。借着去医馆取药的契机,我才得以机会和那名女官套套近乎。
原来那女官名唤舒雯,今年亦不过二十有一,原住三清山,自幼跟随爹娘求医问药。岂料一场大疫感染了大半个山城,舒雯爹娘冒险尝百草终于找出了治疗的方子,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可自己也中了两两相克的奇毒,没过多久就驾鹤西去了。
而舒雯则在村里人的照顾下长大,十六岁便独自来京参加医考,只不过她的医术并非完全正路,许多来自山野民方,虽然有效,可却被正经的官僚大夫所不齿。所以才封了九品医女,并遣她来到这长乐坊的医馆。
来这里看病的多为坊间青楼女子,有些病男大夫可以看,可姑娘们不全都乐意。有女官在,某些难以启齿的病痛,才能坦然接受治疗,也避免了民间的流传。
我上一世虽为人妇,但却未经人事,许多事情并不很懂,舒雯大夫也不会和我现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直说。
在我看来无论那些风尘女子得的是什么病,她们却都要遭受两份罪,一罪在身,无辜得病;二罪在心,难以启齿。
舒雯大夫听我见解,觉得我有几分医者仁心,竟然答应了我的请求愿意收我为徒。一周五日,辰时而来,申时而归。这个时间点正好也和风瑾错开,我只需比平时再早一点起床梳洗,下午回去的时候还留些时间收拾宅子、干些闲事,不久便能等到风瑾给我带的晚膳。
但答应之后,我还是回去问了一下风瑾的意见,他自是没有理由拒绝的。但却意外地塞给了我几两银子,说是初来乍到,总有要花钱的地方。
我还想着自己是给人打下手赚钱,怎么可能还需花钱。胜任几日,才知一些男性的大夫对舒雯女官有了门徒心生不满,似乎是怕她能接待更多的病人,抢他们生意。
我心有不甘,可这世道本就如此。便拿着风瑾给我的几两银子,去永安街买了些上好的高丽人参,作为入馆礼物一一孝敬,这才避免了一些干戈。对于我,也对于愿意收留我的舒雯大夫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风瑾明明是个游手好闲的契丹质子,但对于这一套为人处世的方法却通透得很,或许正是因为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所以反而更能明白人世间种种的不得已而为之。
以前的周若琼,自以为左右逢源,做了个好女儿、好媳妇,其实依靠得还是身居高位的爹爹、公公、还有丈夫……人人都想着攀龙附凤,自然也会习惯于巴结我。
而今我却终是明白,身为女子,莫说要想在官场上出人头地,即便是在这小小的位于花街的医馆里,依旧得不到真正的公平。要想改变世人的想法,让女子得到一个平等的机会,怕是更要难于上青天。
但舒雯大夫看得比我更开一些,她虽然也厌恶那些不平的苛责,却始终保持着一颗赤诚之心救死扶伤。无论是疫病、还是花柳,她从不会因此拒绝病人,而我也借机见识了很多,学了很多。
几个月前,我还是一个连打水砍柴都不会的无用之人。如今,跟着舒雯大夫,不仅习惯了这些日常杂事,甚至还学会了煎药敷伤,对于药材和其作用也开始略知一二起来。
舒雯大夫夸我会识字,记性好,有天赋,甚至比许多从小跟到大的男门徒更有前途。
如果说风瑾给了我重生后的安稳自在,那么舒雯大夫则是给了我自立门户的底气。对于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来说,安身和立业何其困难,我竟有幸两者兼得。
是啊,枉活一世,如今才是开始。这个长着绮娜一样面容的若绮,定然不会让命运重蹈覆辙。
在医馆里,舒雯大夫是青楼姑娘们的首选。可我也没想到居然也能在此,遇到熟人。
“你是,丹奴吗?”
我抬头一看,眼前这个面色不安的姑娘,竟是我重生第一日落在天香楼里给我吃藕饼的圆脸姑娘。那日一别,已是两月有余,却见她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鹅蛋脸现在凹成了瓜子脸。
“是我啊,姐姐!不过我现在已经叫若绮了,而且成了舒雯大夫的门徒,姐姐是哪里不舒服?”
“舒雯大夫兰心蕙质,能收留你真是好命……不像我春桃,此生多艰,如今,还有可能要带上一条贱命……”
春桃没有把话说下去,见着舒雯大夫更是泣不成声。舒雯大夫见多了这样哭泣的青楼女子,递上帕子帮她拭了眼泪,又垫着她的手为她诊脉,一番望闻问切。
“春桃莫哭,告诉我,你是哪里不舒服,我才好帮你。”
“大夫没诊出来吗?我,我,我可能是有了孩子……”
“啊?”舒雯又重新诊了一次,再次肯定,“没有啊,你这脉象虽有些散乱,但多是因你情绪不定,或者气血淤滞,这完全不是喜脉的样子啊!”
“怎么……”春桃疑惑,又说,“大夫,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来月事,而且身子也一直发慌发虚,天天饿的紧,这还不是因为有了孩子?”
“你最后一次房事是什么时候?”
“正是两个月前,是那天杀的麻三,趁着我午睡强行进屋把我……我事后吃过避子药,可身子一直不适,管事的看我这样,也没有让我接晚上的活儿。”
青楼的姑娘也有陪酒和侍寝不同的安排,只是如果没有侍寝赚得少不提,还会被管事的责难,轻则挨饿,重则打之。
“所以这两个月,你一直都没好好吃东西?”
“是的,两个月来,我越来越饿想吃又不敢吃,就算是陪客饮酒也是偷偷倒掉……我想万一有了孩子身材会显出来,如果被管事的发现,我可能,我可能……”
春桃说不下去,我却在这医馆听多了这样的故事,怀有身孕的姑娘结局都不算好,要么生下孩子继续为奴为婢,要么早些落胎沦为廉价的妓子。春桃在天香楼这样的名店,待遇自是要比暗娼黑窑要好上很多,但如果她有过孩子,那可能只有被转卖的命运了。
为何这世间对女子如此不公,对风尘女子更是如此。那麻三对一个孩子都差点想下手,更何况是春桃这样有着卖身契的青楼姑娘呢?我听不下去,却也忍不住和春桃一起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