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是丫鬟
在风瑾的宅子里，一连歇息了好几日，我终于感觉到身体上的酸痛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却是心理上的不安。
我的伤势如果全都好了，他会不会就要赶我走了？
这么一想，我涂药的剂量也少了很多，用不求人每次只挖一丁点，轻轻地在背后铺一小层。可不知女官给我的开的是什么神仙膏药，哪怕只涂一点点，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很快。
原本孩子的伤，就比成人容易长好。而风瑾每天按时投喂，不让我干活，就只有躺着睡，自然是好得更快些……可我闲不住，还是会趁着午后他不在时，帮他简单收拾一下屋子，只有这衣服是万万不敢再洗了。
那套月白色长袍，幸好当时风瑾捞得快。也不知浣女们用了什么办法，洗完送来的时候，竟然毫无晕染的痕迹，洁白无瑕一尘不染，我都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接。
那浣女笑着让我把衣服也脱下来给她去洗，不知是真心还是调笑。我才想起自己身上是风瑾给的旧袍，长度没来得及改短，一半拖在地上却是容易脏。
风瑾那日听我说想拿他衣服穿的事，当夜就借给我一套铜绿色的旧袍，似是他往昔的衣物……风瑾来大梁当质子的时候也有十三岁了，即便和我现在的年纪差了不多，但毕竟男女有别，我穿着确实太不合身。
我谢过浣女的好意，又拿腰带折了一层，好让袍子下摆不再拖地。我已经在风瑾这儿得到了许多，不能再奢求什么了。即便是这样的一套不合身的衣服，也比之前那件破烂袄子好上几千倍。
却不知又一日，我还在准备早上的粥点，风瑾居然起得大早，说要带我出去吃。
他本就夜里回得晚，还常熬夜看书，本来都是日上三竿才起的，早膳也是时有时无的，却不知今天是为何突发奇想。
可出去吃东西对我来说，实在有莫大的吸引力。更何况他带我去的是永安街上最有名的茶楼——茗品斋，它们家的早茶点心，在我上一世身为周若琼时就顶顶爱吃，若非怕胖，许是每天都会让人来买。
而现在的若绮可不用担心这些，就我现在皮包骨头的身材，吃再多也不见得会长肉。
我拿着筷子，盯着一整桌点心，个个都是珍馐美馔。让我食指大动，却也是想想而已。动筷之前先看了一眼风瑾，想要确认这桌点心真的是给我吃的么。
“看什么，动筷啊！上次一个肉包就让你馋成那样，今天给你一桌好吃好喝的，怎么就矫情了？”
矫情？才不是。
“我只是在想，公子您是不是准备把我先喂饱了，好送我上路……”
我也不知怎么就把心中所想给说出来了，又发现这一世我根本不介意这么直来直往的自己。没等风瑾回复，我就自顾自夹起了一只小笼包。
天呐，茗品斋的蟹黄小笼包，鲜美多汁，色味俱佳，我以为这辈子再也吃不到了，却未想到还能重遇。蘸着一点醋，一口吞下一整个，这才是真正的回魂美味。
他见我和小笼包好似至交故友般亲近的样子，好像也没有很在意刚刚的胡言乱语。又是轻笑一声，摇摇头给自己斟茶，拿起筷来和我共享美食。
其实这几天相处下来，我早就知道风瑾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只要我的存在不影响他的日子，那么想要留下来应该也不太难吧。
吃饱喝足等到买单的时候，才发现这一桌花了近十两，居然值两个我那么贵。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风瑾拿着笔赊账，心里却开始担心这契丹质子在礼部的借贷额度了。
说来也奇怪，风瑾平时花销不少，但多是在酒楼茶肆的，不曾用在家宅立业。至于传闻中契丹质子的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我实际也只感受到前面两个字，他确实挺会吃喝的，好几次给我带回来的都是名誉京城的美食，更何况今天的茗品斋了。
他自己身上有钱的时日少，但吃食却好像都能走礼部的账。我起初不太明白其中的用意，后来才慢慢理解，他在大梁本是客人，酒足饭饱足矣，何来安家立业？
我想对于风瑾来说，手头没钱，寄人篱下，他的感受应该和我现在也差不了多少，所以他起初不愿收留我也情有可原。
我们逛在永安街上，两张异国他乡的西域面孔，自然是容易招人耳目。他却毫不介意，一手摇扇一手持腰，一脸坦然地走在路上，时不时还会拉着我的衣袖，躲开拥挤的车马。
我穿着他的铜绿旧袍，又把头发一股脑绑在脑后，比起侍女更像是他的书童。这个认知让我有些放心，却也一时酸涩，又有哪个姑娘家不愿好好打扮？只不过我长着绮娜的脸，唯有朴素才能保我安全，也唯有在风瑾身边才可以无虑
他却完全不知我心中所想，竟然带我去了永安街上的成衣铺。
“公子瑾，您不必给我花钱买衣服的，我有这套衣服已经足够了……”
“哈？你就只穿这一套吗？这天都要入夏了，你打算不换衣服发酸发臭吗？”
他说得离谱，就算我背后有伤没办法碰水洗澡，但每天都是有好好擦身的，怎么可能酸臭。想是这么想，我又忍不住掀起衣襟闻闻自己，毕竟契丹人身上体味重些，万一真的有让人不适的味道……
“闻什么闻，你可别给我丢脸了。”他拿折扇敲了一下我的头，又去问店掌柜：“有什么衣服，是适合她穿的嘛？”
“这位……小娘子，体质纤纤，穿什么都好看。公子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取来几件。”
我才不是什么小娘子，而且也不打算穿得好看。在掌柜的衣服里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件绾色的布衣长裤，看着就是平民老百姓穿的，毫不张扬，干活也方便耐脏。
“你怎么选那么丑的，不准要！掌柜的，拿那套朱红的来……”
那是一套艳而不媚的裙衫，里头是一条绢质的朱红色及地襦裙，上面配着雅致的藕色胸衣，外头则是一件轻纱的练色褙子，虽然没有过多的花纹，却因颜色配得和谐，颇有一种敦煌飞仙之感。
我自然也是一眼就瞧中这件，但我不想穿红色的衣服，我已决定做若绮，那便不能活得像绮娜。她本就穿什么都好看，更何况这套红衣，只会让我忆起那首一曲成名的《红罗赋》。
“我不用红色的，我就喜欢那件绾色的，红色好丑，绾色的好看！”
风瑾和那店掌柜都一脸无语的看着我，好似完全不理解我挑衣服的眼光。尤其是风瑾，那眼神里甚至含着几分嫌弃。
“我出的钱，不准买那么丑的。”
“可我没让你出钱啊， 再者你不是说……我伤养好了，就让我走嘛，又何必买衣服？”我低头装作怅然若失的样子，心里却只想着决不能让他买那套朱红的裙衫。
“谁说要你……”说道一半，他又一时语塞，回头面向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衣服，“你不要红色，再看别的颜色，你要做我的丫鬟，就是不能穿绾色，像个骆驼似得，丑死了。”
可我却无心关注骆驼是什么动物，只知道风瑾答应我做他丫鬟了。
“我是丫鬟！你说让我做你的丫鬟？！”我一时激动，蹿到他面前，想听到他的确认。
“做个丫鬟还能那么开心，赶紧去挑衣服！”他还是没看我，眼神飘在那几件衣服上，“竹青的那套呢？你不喜欢身上这种绿色嘛？”
“竹青的好看，掌柜的，我就要竹青的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