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死缠烂打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竟是梦到了自己回到周若琼的身体里,和绮娜一起待在那个山顶的凉亭里,她坐在我身旁,像是曾经在宫里相处的日子一样,她不紧不慢地和我说话。
她说,她希望我能代替她重来这一生,挽救一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
我却告诉她,我非常讨厌她,我不愿帮她。
她却牵着我的手唤我姐姐,她告诉我她从不曾恨我,也不讨厌我。她此生飘零,活得无奈,只有我待她真心好过,所以她也只相信我。这一切要是能早些重来,我就不仅能救她,还能救我自己。
我觉得奇怪,那一世死的人不是只有我周若琼吗?她绮娜被陆少秦从皇宫里救走,本该要过着比翼双飞的好日子才对,她根本不用我救。
她摇了摇头,一笑倾城,身子却往后倒去,落入万丈深渊。
我一时惊恐,却听闻一声剧烈的咳嗽,我的梦终于醒了。
我睡了一夜,还待在医馆,睡在那个有屏风的病榻上,而屋里还躺了一些其他的病患。天才亮不久,那女官见我醒了,忙是给我带了面纱,说是昨夜来了个痨病,我身子弱不能靠得太近。
我半坐起来,果然身体要轻松很多,背后也一阵凉意。确认自己可以有力气动弹了,又问女官和我一同来的风瑾何在。
才知道风瑾又是赊了账,让我先好生在医馆养着。没说什么时候来接我,也没说我什么时候能走。
我心里一急,他怕是也要丢了我。
这医馆虽能救我一时性命,也不会因为风瑾赊账而亏待了我,可它也开在长乐坊附近,万一哪天麻三见着想把我拐走,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女官,又怎能救得了我?
我知道,其实风瑾也未必能救得了我,只有我自己才能救自己。可现在的我如此年幼,若无所寄托,以绮娜逐步长开的容貌姿色,如若不死只怕再度沦落风尘。
选择风瑾,不单单是因为之前的机缘。更重要的是,这个偌大的京城里,只有他能对契丹长相的绮娜可以免疫,也会因为一个国籍而有所动容,毕竟他至今还在记着契丹的国历。
而且风瑾这个人,确实要比看上去靠谱很多。
既然老天爷让我重生轮到了绮娜的这一张脸,我就决不能让她重蹈覆辙。梦里绮娜说的话确实不假,我是在救她,也是在救自己。
我问女官要了风瑾的住址抄在了纸上,女官对我识字这件事很是意外,毕竟在大梁,寻常人家的女子都很少识字,更何况一个契丹女童。
可她不知道,我周若琼上辈子不仅会写字,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样样精通,可这辈子,我却连打水这种小事都不懂。
我谢过女官和大夫,然后拿着纸条,一瘸一拐地走在清晨的长乐坊。经过一夜的歌舞升平,现在反而是长乐坊最清静的时候,青楼的姑娘和酒肆的伙夫们要睡到很晚才能起来,我可以放心地走在街上。
风瑾的住处是长乐坊的街尾,一座带着院子的四合小院,看上去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宅子,与周府陆府的门前庄严隆重可以说毫不相干。而且这院子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打理了,木篱笆做的院门竟然都不能关严实,我才轻轻一碰,就被我推开了。
“公子瑾,您在家吗?”
想到昨天是在接近晌午才在酒楼后小巷里遇到他的,难不成昨晚也通宵光顾,没有回家了吗?
正想着,内屋里探出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正是睡眼惺忪的风瑾。他眼神眯了眯,确认了是我,才得以正色走来。
他竟连着两天没换衣服,还是他根本没别的衣服,我心里好奇,却忘了自己这身衣服又破又脏,不知有多久没换过。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待在医馆养伤吗?”
“医馆里来了个痨病的,女官说我身子弱,待在那里不太方便。”
我本不善说谎,可是换了这个身子之后感觉演戏得心应手,不会心慌也不容易脸红,仿佛是多了一项天赋。
“那你也不能跟着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我这里没办法招呼你。”
我料定他不会那么容易收留我,所以也是早就有所考虑。听了他说的话后,我赶紧落下几滴辛酸泪来,带着细细的哭腔断断续续地说道。
“公子,您都买下奴家了,呜,您可不能就这么抛弃了……呜呜呜,奴家无依无靠,多亏了您才得以从火坑里逃出,奴家早已决定这辈子只认您一个主子……”
虽说早上的长乐坊人烟稀少,却还是有一些买菜赶集的妇人经过,听着一个小姑娘在契丹质子宅前呜呜咽咽,不由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风瑾本是个脸皮颇厚的主儿,但在第三次听到“不要脸”的骂名时,实在忍不住了。
“你们别在我家门口嚼舌根,她是我家远亲,你们看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再胡说八道我可要报官告你们诽谤了。”
一边说一边把我从院子拉进了内屋,我心中一喜,至少第一步成了。
风瑾把我带进的是厅堂,和想象中一样是个许久无人照料的屋子,虽然东西不多也不乱,可桌子和器皿上都积了好几层的灰,看来他确实一个侍从也没有。
他本就是刚刚起床被我唤醒,又被路上的大妈们嘲讽了一般心中有气,我自是不敢再发声等他说话。他把我安置在椅子上,动作也不算粗鲁,似是照顾我的伤,但眼神却透着不快,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公子瑾,您的大恩小女没齿难忘,若您不嫌弃,不如收养了我,我下半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我说得像戏文,说到一半也不由得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我想以绮娜的容貌即使是哭泣也不会太丑,愣是又崩出几滴泪花。
风瑾本是个怜花惜玉之人,他一定见不得女子落泪,刚刚能带我进屋也一定是有部分原因来自这廉价的眼泪。可这次我倒是想错, 他扔了一块帕子给我,言语却是充满了嘲讽。
“收养你?我可生不出你那么大的女儿……昨天我救你,是念在你身上流着契丹的血,可没想到你骨子里和这大梁人一样奸诈得很。你要钱的话,我给你几两银子,你自己回契丹也好,找个地儿谋生也好,就是别想跟着我。”
他说得绝情,反倒是让我收了眼泪。这样也好,我本就不想这辈子再靠男人过活儿,现在回医馆的话,说不定那女官还能收我为徒。
就这么想着,正想说谢过的话,可肚子却忍不住咕噜起来。原来我昨天吃了半块藕饼和一碗粥之外,又是什么都没吃过,不仅肚子饿,刚刚大哭一顿,好似把身体最后的水分也流干似得,嘴唇干燥得一片一片,喉咙也有些生疼起来。
不会吧,我可不能再感染了痨病。
那风瑾本是满脸不悦,听见我肚子的叫声竟转怒为喜还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正待他要嘲笑我,却听得他的肚子里也传出咕噜一声。
“嘻,公子,要不您先等我给你做完早膳,之后再做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