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奶奶病故
我不停在门口踱步,不停走来走去,才能稍微缓解我的焦虑和不安。
而奶奶身边除了我和林海,竟没有其他血缘关系的人来尽孝。
医生一出来,表情严肃,我心凉了一半。
我问道:“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旁边的护士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上次是爷爷,这次是奶奶,命运你如果有什么灾难请一次性全部都过来吧。
如果你要命的话,我这条命双手奉上。
我苦苦哀求,“医生,有没有其他办法,救救我奶奶,救救她。”
我跪在地上,恬不知耻的祈求医生能抢救奶奶的生命。
护士还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女生,受不了这个场面,连忙扶我起来,我不愿意,我要听到医生能救奶奶起死回生的话。
医生冷漠道:“节哀吧。”
我心如死灰,仰躺在地上,痛苦的嚎啕大哭。
林海在生死面前,无能为力。
林海眼眶里有热泪,“起来,安如,起来,安如。”
我完全听不见林海在说什么,我想起了我很早很早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还小,安曼更小,我在房间里开着灯写作业,而王翠平手里抱着安曼,轻轻的哼着催眠曲,“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
而安志刚下班回来,第一时间就是亲吻在家操劳带娃的王翠平,即使我在,他们也毫不顾忌。
曾经他们夫妻也是邻里称道的模范夫妻。
爷爷奶奶每逢周末的时候,都会从乡下带上自己家里种的新鲜的瓜果蔬菜,来看看我们。
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争吵和赌博,有的只是延绵不绝的爱和温情。
林海俯下身体,对我说:“去看看奶奶。”
我只顾着悲伤,我连忙擦干眼泪,跑到病房里去探望。
奶奶闭着眼睛,眉头拧成一股麻花,在梦里的她还是不安稳。
医生劝慰道:“在医院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你们还是送回家吧。”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医院的祈祷比教堂里的祷告更真诚。
医生不是神仙,更不可能修改生死簿。
可是我还想再努力一把,林海抱着伤痛欲绝的我,拍拍我的后背,哽咽道:“乖,听医生的话。”
回家就是等死,陪奶奶度过为数不多的时光。
我跟林海合力把奶奶安放在家里的床上,之前提议把床换上柔软的席梦思的弹簧床,但是奶奶执意不肯,这张床还是奶奶和爷爷结婚时用的床,一直沿用至今。
过了几天,奶奶还是一直没有睁开眼。
房间里已经慢慢散发出酸水的味道,暴露在外面的脚开始腐烂,我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
林海去把在学校上课的安曼接回来,安曼还小,眼皮子浅,眼泪像没有拧紧的水龙头,哗啦哗啦的往下流。
安曼一哭,连带着把我的泪腺拉出来。
爷爷奶奶一去,我就将直面生死,从此我的人生只有归途。
奶奶在一个午后,回光返照,手往外伸。我赶紧把自己的手给她握住,她对着空气喊了一声:“妈。”
奶奶说完,她的手无力支撑,垂落下来。
而这一刻,我才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了死亡。
我反而平静,面如枯槁,奶奶的手弯曲,指关节不能完全展开,我握紧奶奶冰凉的手,喃喃自语:“奶奶,我好想你,你别走,好不好?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安曼放声大哭,街坊邻居听到哭声,无不侧目。
林海安排好一切,火化。
这一方小小的盒子就是奶奶的容身之所。
安葬。
那天下葬的时候,下着小雨,雨丝缠绕,淅淅沥沥的下在我干渴枯竭的心。
林海举着一把黑色的伞,为我挡住了这细风细雨。
安曼哭的不能自己。
我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想去做,就这样陪着奶奶。
突然雨中闪现了一道黑影,我以为是我老眼昏花了,但是从黑影的身形和体格,可以判断是王翠平。
兴许安曼写过信给她,她得知消息过来看最后一眼。
但她却没有从容的出现在葬礼上,而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可能她至今都无法原谅安家给她带来的伤害,让她流离失所和背井离乡。
等雨停了之后,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
我对着安曼说:“快看,这是奶奶,奶奶化成彩虹守护我们。”
安曼已经上学,有自己的认知和判断力,她生气道:“奶奶不是彩虹,奶奶不是彩虹。”
年纪大了,反而会相信童话故事,因为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奶奶死后,安曼继续回学校上课,而我却大病一场。
我跟黄部长请了假,但是我请不请假都没有关系,因为在他们心目中我是公认的老板娘。
请假的几天,我哪里也没有去,只是躺在床上,窗帘关上,睡醒了睁开眼睛,累了又继续闭上,无休无止。
直到林海一把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透进来,我看到细细碎碎金子般的光照耀我的床上,我感觉自己死而复生。
后来林海没有再提起奶奶去世的事情,我也心照不宣的不讲,彼此有默契的规避这个话题。
我又重新在金玉酒店上班。
李妍一见到我,关心问道:“你还好吗?”
我化了浓妆,完好的妆容是一张面具,掩盖我真实的表情。
我笑道:“当然没事了,我是谁?我可是安如。”
其实我心里有一汪海洋在奔腾。
等我整理好情绪,我才敢去监狱把这个消息带给安志刚。
安志刚比我想象中还要苍老。
我哽咽,“爸,你要好好的。”
这句话真讽刺,我明明知道安志刚没有多久的时间,可是我这样说,希望他在剩余的时光里,依然能善待自己,毕竟生的念头会比死的念头更强烈。
安志刚佝偻着背,脸色湿润一片,他无声哭泣。
张爱玲说:中年男人,时常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身边全部都是依靠他的人,而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他连哭都轻声地小声地哭。
警察说,时间到了。
安志刚是死刑犯,双手双脚都戴着沉重的枷锁。
我对着他喊:“爸。”
我知道我跟他见面的时日不多了,在这剩下不多的日子里,我希望他能想起我们曾经有过幸福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