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平静的日常
早上十点，林斯克和雪林站在“银翡翠”门口，将一件件行李放到雇来的马车上。他们其实没多少东西，大部分都是雪林的各种材料，她不知从哪里找到了齐林城的地下黑市，去那里用魔药换回来大量的灵性材料，多到空间戒指已经装不下了。
“我们走了这别墅怎么办？”
“会有人来打扫的，我们走后这里才会恢复正常。”
“你们家族就那么不想给你好处吗？你可是嫡系啊。”
“正因为是嫡系才不想给我，如果我是旁支，大概都不会理睬我。现在他们还是因为我父亲所以才给我这一栋屋子。”
“有关心自己的父母就是好啊。”雪林的神情一下子变得落寞了，林斯克有些伤感也有些期待，雪林这是要讲述自己的过去了吗？
然而并没有，她转而问道：“我们在潘塔利牧那栋别墅怎么办呢？也是和这里一样吗？”
“那边现在名义上是我父亲的别墅，所以会有人专门打理。”
“他们会不会乱动我们的东西？”
“你都把房间藏起来了，谁找得到啊。”
“还是不够精明，仔细观察的人肯定能发现三楼少了一块空间。唔，当初应该把房间藏到地下室。”
“安心了，到时候给你的房间上几个保险用的阵列，再配些陷阱，谁想来偷东西就要吃些苦头。”
“那你的房间呢？”
“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值钱都带在身上了。”
“岩曦”、“密藏”、幸运金币，如果银质小刀也算的话，这些都是他认为自己最有价值的东西了，尤其是前两个。
“以后总会增多的啊，你总不可能把所有东西都带着，如果将来你有两把武器，你难道要一手拿一个走路吗？”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
“吃午餐的时候就该想到晚餐吃什么。人生是需要规划的。”
“人生也充满意外啊，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估计还待在丹伦城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能不能去‘圣羽织’都是问题，在那之前我可没想会有今天。”
“顽固。生活哪来那么多意外？”
“这几天不是就挺多的吗？”
“可是这些事情对你的生活没有造成影响，你该完成的还是完成了，该拿到的还是拿到了，又不是彻底改变了生活的走向。”
雪林双手叉腰，明明比林斯克矮，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仰视着他的双眼，说：“生活要有目标，明确的目标，这样才动力去做之后的事情，就算有意外也不应该放弃，我们是为了将来而生活，而不是得过且过。”
“是，我明白了，雪林老师。”林斯克话虽然这么说，但显然没当一回事，气得雪林走上马车将门摔上。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话题会转到这。
从齐林返回丹伦即使走大路也要走一天一夜，路上会经过泊里郡边缘的一个中转城丹兰，那里原本也是一座小镇，但是地理位置优越，和多个郡省的距离都比较近，又是在大平原上，基础设施修建容易，于是就成为了泊里郡向东的出口，迅速从小镇发展成为了泊里郡第三大城市，同时也是一座中转城。许许多多的商会、工会都在这里设有办事处，而且没有设置城墙，整个城市的规模一直都在渐渐扩大，直到十年前才趋于饱和。不过随着机械技术的发展，客流、物流速度加快，丹兰的人口又有了增长趋势。
当林斯克和雪林来到丹兰时，已经快到接近凌晨，他们从早上出发，中午只短短休息了三次。雪林疲惫地走下马车，搭着林斯克的肩走进旅馆，连话都说不出了。
林斯克自己其实也不好受，只能凭着多年锻炼的本事硬撑。一走进房间，雪林当即卧倒在床上，一动不动，脸埋在床单上，发出了沉闷的呻吟声。
他看着雪林这个样子，故意开玩笑道：“我知道丹兰有一家还不错的餐馆，全天开放，那里的烤肉是这里的特色，每一个路过的旅人都要品尝一遍才能说自己来过丹兰。也不远，走路大概十分钟就到，我们要不要去试试？”
雪林艰难地扭过头，带着怨恨的目光说道：“林斯克，我就该在你的水里加一点‘剔骨’。”
“我最近没有受伤，不需要治疗。”
“哼。”
雪林很不情愿地将头重新埋回床单里，同时伸手将枕头拉下来盖在自己脑袋上，不打算再听林斯克任何话语。
开过玩笑，时间也很晚了，加上身心俱疲，林斯克也没有心思再捉弄下去。他悄悄退出房间，将门带上，然后走进旁边自己的屋中，靠着沙发坐了一会儿。
独自一人静坐时，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小时候，在他还没明白周遭的人为什么区别对待他时，他总是和爷爷待在一起，因为爷爷住的地方里本家稍远，鲜有人来往，而且爷爷身边的人都不怎么在意他的黑瞳。
对于爷爷的印象，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一些琐事，爷爷曾经说过自己喜欢钓鱼，但不是在钓河中的鱼，而是海中的鱼，他说：“大海是非常宽广的湖泊，大到无边无际，如果马车能在海上行驶的话，走一个月都看不到边。”这些话曾经勾起了林斯克对大海的向往，但是爷爷去世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没有人对海有概念，即使是父母，也只认为那是爷爷的幻想，毕竟爷爷曾经是写小说的，有些夸张的想象很正常。
还有些其他的记忆，他已经不能完整的回忆全部过程了，更可悲的是，只有一段记忆是他记得非常清楚的，那就是爷爷去世的时候，他被叫到床边，爷爷拖着病重的身体跟他说一大串莫名其妙的话。
“阿力兹，我离开了，我要去北边，去找我的女孩，她在等我。”
“船长，我好想再和你们一起航行一次，去那汇聚一切财富的岛屿，再去见一见神迹。”
“阿力兹，不要再给我倒酒了，我，我不行了”
“啊，是小林，哈，你来了。小林，记住我的话，大海是真实存在的，就在山的另一边。小林，你要努力，穿过那座山。小林，那边的世界很大，非常大，你们不是孤独的”
“小心尊者会但是相信尊者会”
年幼的林斯克根本不理解爷爷说的是什么，只当是年老头昏，把小说和现实弄混淆了。现在再去想想爷爷说的话，以及他给的这枚幸运金币，总感觉没那么简单，爷爷说不定是对的。山的那边，真的有一个比北境大得多的世界，有一个走一个月看不到边际的海。
停止回忆，他脱下衣服躺到床上，准备进入梦乡。迷蒙中，他看到了一片森林，天空中还下着雪，地面是一片白色，面前是高耸的崖壁，中间有一道巨大的裂隙。这个场景林斯克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是塔因山谷的入口，想到这，林斯克就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了，夫人又来找他了。
“好久不见啊，小朋友。”夫人从山谷小道中缓缓走出，两米多高的个子每次见到都很有压力。
“晚上好，夫人。”林斯克礼貌地欠身行礼。
“嗯，晚上好，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您请说。”夫人终于有事情拜托他，希望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不会很难，我希望你能带雪林去一次罗维斯洛郡的康克德城，去那里见一个叫‘知者’的人。”
“‘知者’？”
“是，他很难见到，你要多费心思寻找一下。”
“我明白了，我需要立刻启程吗？”
“不用，在你离开塞涅瓦前去找他就行了。至于之后他是否需要你做什么，你可以自己决定。”
“我知道了。”
“嗯，好了，雪林来找你了。小心不要被吓到哦。”
“嗯？”
林斯克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大风忽然卷起地上白雪将他笼罩，视野一片雪白，然后转为漆黑，接着一点银白的亮光透了出来，一个身影若隐若现。
她静悄悄、小心翼翼地靠近林斯克的床边，路过窗户时，林斯克借助外面的灯火看清楚了这是雪林，她似乎想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等到她走到林斯克身边，他突然睁眼，问：“你在干嘛？”
“啊！”
原本想做坏事吓唬林斯克的雪林反而被吓了一跳，向后猛退撞到了桌子。
“你没睡？这么晚还不睡觉！”
林斯克扭头一看，墙上的指针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钟，没想到和夫人说了几句话就过了这么久。
他翻身坐起，正要询问时，听到雪林的肚子正在声张着对食物的诉求。他笑了一声，雪林满脸尴尬，正欲狡辩，林斯克就说道：“走吧，我请你吃烤肉。”
看到林斯克认真的眼神，雪林内心仅剩的火气也悄然消失，她点了点头，沉默地跟着他走出旅馆，向着烤肉店的方向走去。
北境的夜风依旧寒冷，雪林躲在林斯克背后，额头抵着他的后背，步伐只能勉强跟上林斯克。
“你是不是还没睡够就来找我了？”
“嗯。”雪林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
林斯克放慢了脚步，虽然夜风很冷，但是对他而言还不是什么难事。他在心里想着，也许该找个会发热的阵列，给雪林安个石板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想念爷爷了，有点崇拜他的奇思妙想，刚才他居然也有了那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终于来到目的地后，他们发现这个时间点居然就已经有人来就餐了，人数倒不多，大部分都是独自一人，看起来是远道而来的旅行者。林斯克和雪林找个靠里的位置，要了四份烤肉以及两杯热牛奶。
在等待的间隙，雪林单手支着脑袋观察周围的客人，不一会儿，她对着一个坐在门边的人小幅度地抬了下头，轻声地说：“他的箱子里藏着灵性材料，神情紧张，我猜他是黑市商人，箱子里是他的货物。”
“你想抢吗？”
“在城外的话我也许会想让你去试试，但是这里算了。那边那个，靠着窗户坐的女人，她有严重的失眠，只喝咖啡，盘子里的肉一点没动，一直看着窗外，我猜她刚刚被人甩了。坐她斜后方的男人是她的追求者，哪怕在吃东西的时候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女人，大概是等着接手吧。”
“你怎么突然想着分析起别人来了？”林斯克随着雪林的指引快速地瞥了一眼那些人。
“夫人曾告诫过我，魔药是有瘾性的，喝多了魔药会产生依赖性。当初第一次使用‘窥目’魔药时，我就深深地沉迷在了它的效果中，能够窥探人心的一角，是多么神奇又美妙的事情。在黑市里，我看到了很多人的贪婪、暴力、色欲、恐惧。对于当时年幼的我来说，这些非但不令人害怕，还很我着迷，我想偷窥他们的想法，想看他们的内心，看他们内外不一的言行，这让我觉得，人类，是这么丑恶”
“雪林！”
雪林的双眼有些迷糊，没有听见林斯克的声音，眼神空洞地继续说道：“我喜欢上了窥视人心的感觉，我做了许多‘窥目’，每天几乎都要喝一瓶，我希望我能通过这样永远拥有这种能力。后来夫人发现了，她把我软禁在湖下，不然我见任何人。在那里，我独自一人度过很长的时间，那里又阴暗又潮湿，我被逼到几近疯狂。我打翻了所有能打翻的东西，我哭喊着、抓挠着，手指破破烂烂，但是夫人就是听不见，我恨她”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把雪林从回忆中惊醒，她吓了一跳，直起身体迷茫地看着林斯克。
“我刚才睡着了？”她一边看着林斯克收起杯子和勺子，一边四下打量，这里和刚进来时没什么区别，无非是走了几个客人，有新来了几个。
“你睡着了，表情很可爱呢。”林斯克微笑着说道。
雪林脸红了起来，嗔怒道：“怎么不叫醒我？”
“想多看一会。”
“你”
“叮叮叮”
林斯克拿起刀叉敲了敲面前的餐盘，上面摆着一块块香嫩可口的烤肉，表面还冒着油汁，酱料顺着侧面低落到餐盘上，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雪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睡醒之后的食欲正好，用餐吧，可别吃太快呛着了。”
“不用你提醒。”
话音未落，雪林就用刀叉插起一片肉整块送到嘴里。
“啊，好，好烫。呼，呼。”
雪林被烫的语无伦次，手忙脚乱，但是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林斯克看到她笑了，心里也放松下来，至少现在，他们需要安心地享用这顿迟来的晚餐，或者说提前的早餐。
“我跟你说，魔药的材料保存也是有讲究的，比如那些动物的肝脏要尽量保证鲜活，垩箱是比较好的选择”
“魔药的品质不仅和投入的材料有关，还和炼制魔药的人有关，越是高级的魔药，越要求技术，不要觉得什么人都可以当魔药师”
“这烤肉确实好吃，丹伦这样的烤肉店吗”
雪林和林斯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基本都是雪林在说，林斯克旁听，偶尔附和一下。他们在烤肉店坐了很久，客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待到天光破晓，雪林看着林斯克，说：“除了夫人，我很久没和人说过这么久的话了，我一直以为我不会有机会跟别人说起这些事情。”
“我随时都可以做你的听众。”
“谢谢你，林斯克。”
雪林收拾了一下，站起身来，高兴地说：“天亮了，我们回家吧。”
“嗯，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