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惊魂一夜
林斯克心头一惊,再仔细看过去时,发现淡黄的线条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团雪白光芒在规律地流动着。
他暂时按下念头,努力放松下来,安静地等待着雪林的检视完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仍然没有感觉到对身体的控制,就像雪林说的,这对做手术相当有用处,病人可以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开刀而没有任何感觉。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雪林的灵性开始逐渐缩回,回归了白色光团。接着那个光团动了起来,从里面分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灰色光团,灰团进入了林斯克的身体,他感觉到的一股清新暖流流淌过他的灵性,他的视线逐渐恢复正常,颜色开始暗淡,手脚重新恢复了应有的温度。
“试着动一下。”
雪林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他抬了抬手,感觉有些迟钝,像是关节生锈了一样。他努力动了动胳膊,然后摆了摆腿,接着试着坐起来,尝试了四五次之后,才成功直起身体。
“‘僵尸’的效果会逐渐消退,明天白天应该就会恢复正常了。”
“嗯。你发现了什么吗?”
“就像之前你说的那样,人的灵性比较稳固,即使被魔药侵蚀也能保持稳定。我刚才在监视你的灵性时已经验证过这一点。”
“可我怎么没感觉到有侵蚀?”
“这很正常,因为魔药进入的你身体时等于你已经接受了魔药,你的灵性把魔药的灵性当做了自己的灵性,消化魔药的时候是没有感觉的,所以你没发现有侵蚀,除非这个魔药是会损坏人体的毒药。”
“所以只能依靠外部感受来观察侵蚀吗?我感觉这种做法很简单,而且也不难想到,为什么现有的魔药知识体系没有相应的说明?”
“你发现不对了是吧。”雪林倒了一杯水给林斯克,然后坐下来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我认为,如今的尊者会对各个公国隐瞒了很多事情。无论是魔法还是魔药,公国都是沿用了尊者会提供的知识系统,但是这里面有很多缺失的内容,比如为什么魔药只对人体有作用,却会把动物变成高价值猎物。还有那份《高价值猎物清单》,我之前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上面也缺失了很多内容。我的想法是,尊者会不想让公国掌握太多魔法的知识,这里面可能存在巨大的秘密,就像绝望山脉那样。”
“保证‘圣羽织’有绝对的权威,吸引各国优秀人才过去,这样就有机会限制各国的发展,也许只有加入尊者会,才能得知魔法背后的秘密。”
“你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圣羽织’是非去不可,在此之前,我们要做好准备。”
“我们要在九月一号抵达‘圣羽织’,那么出发就是八月底,我们还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在那之前,要先防备好来自敌人的试探和偷袭。”
“你有什么建议吗?”
“莱莎曾经让你和周围的人打好关系,我们就先从这方面入手,你之前在‘勇敢者大厅’接的那份委托可以作为回丹伦城之后的切入点,在这之前,我们先看看这营地里有什么可以帮助的人。现在先休息吧。”
“好吧。”
等到准备休息时,林斯克才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他为雪林准备的毯子已经被弄脏了,还没来得及清洗,而现在也找不到第二个空房间给她休息。
“你睡床上吧,我去找张新的毯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
雪林笑着坐到了床上,林斯克无奈先离开了房间。他来到之前换衣服的物资储藏室,在里面翻找可用的地毯。他正找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些声音。
“听说米思顿少爷被袭击后就连忙赶回了丹伦,那鬼魂有那么厉害吗?连米思顿少爷都被吓到了。”
“不知道,但是跟随米思顿少爷的四个随从一个都不见了,我估计是很厉害的吧,不知道营地里安不安全。”
“不过现在不用怕了,莱莎小姐不是回来了吗?她可是很厉害的,据说已经做到上校了,她比米思顿少爷还年轻呢!”
“如果莱莎小姐能当家主就好了。”
“嘘,这不是我们能讨论的事情。”
“对对对,快走快走,这风要冷死我了。诶,你看,林斯克的房间是亮着的,他已经回来了?”
“谁知道呢?我还以为他拿了奖励就不打算回来了。总之不用去关心他,米思顿少爷说过,不要离他太近。”
两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林斯克没太在意,但是他想到这段对话里的一些关键信息。米思顿对他下手的事情族里的下人是不知道的,那四个随从已经疯了一个,残了一个,全部都被莱莎接手了,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他、米思顿和莱莎。从目前来看,他们并不知道米思顿对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有机会让米思顿承认他,在众人面前亲自给他奖励,那他在族里的形象就会完全逆转。
或者,我再让诗维扮一次鬼魂,然后我去救他?
林斯克一边构思着计划,一边拿着地毯回到了房间,雪林此时已经换好睡衣躺在床上,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手里拿着一本小说。
“我觉得这小说还不如童话绘本,你怎么喜欢看这个。”
“我觉得还挺好的。”
“这也太悲惨了,主角奋斗到最后什么都没有,连生命都没了,只留下一段传说,就不能中途放弃和女主浪漫地过完一生吗?”
“有些事情只有男主可以做,所以他不得不去完成使命,离开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我不喜欢这种宿命论,本来奋斗就是为了摆脱命运,结果最后却是强制绑定命运,非他不可。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死,就不能有个团圆的结局?”
“这个得问作者了。”
“这本小说的作者是谁?”
“他已经去世了,这是我的爷爷写的,在他的遗物中发现的。”
雪林愣了一下,接着低头道歉:“不好意思,刚才好像说了很过分的话。”
“没关系,爷爷出版了很多冒险小说,有人喜欢有人批评,他都可以接受,而且你说的已经很委婉了。不过这部小说爷爷从未出版过,是他的最后一部小说,我也不清楚他的想法。”
“他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在我八岁的时候。”
“八岁八年前”
雪林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恍惚。林斯克没有注意,转而向她提出了之前的想法,雪林听完,觉得很有机会,于是林斯克一边收拾一边和她商量起细节,最终敲定了一个方案。
十二点,“浮士德”别墅的阳台上,真糸心双手撑着栏杆,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小姐,该休息了,明天还有其他家族的宴会呢。”
“我突然不想参加宴会了,赤季,我感觉已经足够了。”
“可您才参加了两场宴会。”
“足够了,我已经认识了很好的朋友。再多也没有意义,而且,其他家族的人都不适合。”
“那您需要一场宴会。”
“是的,但我想先来一场秘密的聚会,赤季,明天你去帮我邀请诗维、林斯克、雪林和波尔吧。唔,除了波尔,其他几位都用秘密的方式联系。”
“明白。”
真糸心再看了一眼逐渐陷入梦乡的潘塔利牧,转身进入房间,在赤季的帮助下换了睡衣了,她今晚真的很疲惫,应付了太多的人。
“明天我要以什么理由拒绝前来邀请的人们呢?”
赤季站在一旁问到。
“就说我着凉了,有些头晕,不方便参加。”
“好的。”
紧接着,赤季在一旁轻轻地唱起了歌,这是查林流行的安眠歌,母亲为了哄孩子入睡,每晚都会在床边轻声歌唱。真糸心因为她的特殊体质,不得不让赤季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尽快入睡,不然就得让赤季等到她睡熟才能离开,她不想因为这事太麻烦赤季。
如同往常一样,真糸心很快在歌声中坠入梦乡,赤季悄无声息地离开,并带上房门。
在梦里,真糸心看见了自己在查林的房间,那是一个粉色的公主房,大大小小的布偶摆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床上也有一只巨大的小熊布偶,那是她用来靠着看小说的。床的一边是她的衣柜,另一边是一间橱柜,用来放餐具和零食。
真糸心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自己的房间,是因为想家了吗?
她漫步走在房间里,这里的一切她再熟悉不过了,她为每一个布偶都取了个名字,小时候会和赤季一起拿着布偶玩过家家。她拿起一个名为“松克”的小鹿,温柔地看着它的眼睛,虽然现在已经不怎么玩布偶了,但是在梦里稍微幼稚一点也没什么吧。
她拿起几个布偶跪坐在中间的地毯上,把它们摆好,然后清了清嗓子,想了想台词,装作大人的样子说:“我是真糸心法官,现在对犯人‘松克’进行庭审,犯人‘松克’,请你自己供述你的罪名,如果诚实,我将考虑赦免你的罪过。”这是她小时候很喜欢玩的场景游戏,虽然一点也不像法庭,但是她很喜欢扮演法官的那种感觉。
“法官大人,我知罪,我因为偷吃了法官大人的点心,所以被抓住了,请原谅我。”真糸心用另一种语气装作“松克”承认了“罪行”。
“那么,你偷吃了什么点心呢?”
“我,我吃了草莓蛋糕。”
“还有呢?”
“还,还有奶油巧克力卷。”
“还有呢?”
“没,没有法官大人,我就吃了这两个。”
“法官大人,它在说谎,您的点心盒里还少了蓝莓果冻,一定也是被它吃了。”她又用第三种语气模仿另外一只布偶说道。
“我没有,我偷吃的时候,果冻就已经没有了,不是我吃的。”
“那是谁吃的呢?”
真糸心环顾四周的布偶,准备找一只出来当真正的犯人,然而就在这时,床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我的吃的,法官大人。”
真糸心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过,只见那只巨熊布偶站了起来,立在床上,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布偶原本的造型极其可爱,此时它晃晃悠悠地靠近真糸心,像个小孩子一样,如果是真的小孩子,估计也是很可爱的,但是现在是一只布偶,而且在真糸心的视野里,它越来越大,逐渐顶到了天花板上,阴影逐渐将她笼罩,布偶的眼睛里已经反射出她的身影。
她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双手撑住地面不断地后退,直到退到沙发上,再无退路。
“怎么了,不制裁我吗?法官大人,我才是真正的犯人,我才是让它们犯罪的元凶,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真糸心想要尖叫,但是嗓子却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她看向旁边的镜子,发现她的皮肤开始变得毛糙,眼睛逐渐失神,嘴巴已经被几根丝线上下缝在了一起。
她正在变成布偶!
真糸心的大脑被恐惧占据,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梦有些过于真实,真实到让她害怕。
梦?
她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身体短暂地恢复了控制,她想也不想,右手迅速用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房间,然后“咚”的一声,真糸心摔下了床,她发出了几声呻吟,睡衣已经被冷汗湿透,几根发丝黏糊糊地粘在额头上,她慢慢站了起来,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除了有些凌乱的头发,她没有看到到自己有任何变化。
还好,只是噩梦,得尽快入睡。
她正暗自庆幸,迈步走向床边,但是刚出一步她就感觉不对了,她重新看向镜子,发现自己的表情没有一点轻松,反而带着严肃、认真、冷漠、无情。
这么快?!
意识到自己正在改变的瞬间,那种漠视一切的感觉突兀地涌上心头,她看到镜中的自己露出了冷笑,接着嘴角越拉越大,变成了狞笑。真糸心在内心挣扎着,试图控制身体走向屋外,去叫醒赤季,或者遇上其他仆人,只要有人能叫醒她,她就不会彻底改变。
体内的那种感觉在阻止着她,试图让她回到床上继续入睡,但是她明白此刻若是入睡,恐怕醒来就不再是她了。在自己的意识还占据上风的此刻,真糸心快速地思考着对策。
“只要能走出房间就行,只要能走出房间就行。”
她不断地重复着话语,声音尽她所能地放大了最大,但是这点声音恐怕连房间都传不出去。
“赤季就在对面,只要走出房间就行,只要只要走出”
她的意识开始消散,这次突变比以往来得更快更猛,是她始料未及的。现在的她真的像个布偶一样,一会走向房门,一会走向床,表情飞快变化,一会儿冷漠,一会儿痛苦。在最终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真糸心看见了桌上的银质餐盘,那是放在房间里随时招待客人用的。
她用尽力气扑向了桌子,双手颤抖地紧紧握住餐盘边缘,然后一咬牙,深深地低吼了一声,用力将餐盘摔向了房门。
“哐当铛铛铛”
巨大的撞击声惊醒了赤季,她连衣服都没换,飞快地冲出门,进入了真糸心的房间,一道银光闪过,她的心里骤然升起危险预兆,快速贴紧房门。
“刺啦”一声,赤季胸口的衣服被划破,她感觉到有些温热的液体流出,她没有多想,双手握住刺过来的手臂,猛地背过身去,面朝门外,然后用力往后一靠,带着真糸心摔倒地上,倒下时用脚勾住房门一带,将门关上。
“小姐,请醒一醒,我是赤季。”
她反过身来,在真糸心还在眩晕的时候压住了她的四肢,让她无法动弹,然后不断地呼喊着她。
真糸心脸上先是露出愤怒,接着是挣扎,脸部的表情不断的伸缩变幻,身体不停地扭动,想要摆脱赤季。然而赤季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战士,平时温顺听话的女仆,关键时刻便是她的得力助手,在此刻也不例外。
真糸心起初挣扎得很强烈,但是赤季牢牢地压制着她,不断轻声呼唤。她最后奋力挣扎了一下,力气大到赤季差点控制不住,她的脑袋抬起,用狰狞地表情看着赤季,眼中全是不甘。
大概努力了三四秒,真糸心如同泄了气的气球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
“小姐?”
“赤季你压得我好难受”
“对不起小姐,请问,我是什么时候来到你身边的?”
“八岁”
赤季松开压制她的双手,将她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到了床上,然后点亮了一旁的烛台,光明重新占据了房间。
她看向赤季胸口,那里已经染红了一大片,看得她心惊肉跳。她刚要开口,赤季就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温柔地说道:“只是外伤,我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势,不要紧的,您好好休息,我在您旁边守着。”
真糸心放下心来,她完全相信赤季,而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看着赤季,眼睛慢慢闭上,重新陷入了沉睡,这次她没有再做奇怪的梦。
赤季捂着胸口,难堪地说道:“太久没战斗了吗?居然连这都躲不开,真是,好久没受过这种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