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契约
“你听见我们在谈什么了吗？”林斯克试探着问了诗维一句。
“没注意，我刚才正忙着把这头怪物搬出森林。这家伙可太沉了，明天你要帮我一起搬出去，不然我们可能赶不上名单清算的时候。”
可能不是没注意，而是直接没听到。雪林可能用了魔法，将别人的意识和他们两个意识分隔开来，创造了一个隐蔽的意识空间，然后在那个空间里和自己谈话。
凡是魔法，必在灵性空间留下痕迹，但以灵性感知见长的他居然什么都没发现。
“是她那双红眼？”
他回想起两人四目相对时，当时他只觉得雪林的眼睛很亮，像水晶一样，很好看，让人沉迷？
他被魅惑了？
在本人不自觉地陷入异常状态后，灵性感知也出现问题是很正常的事，除非自身的位格很高，或者对魅惑有特殊感知，否则就会轻易中招，在这点上，催眠也有类似效果。
他目光凝重地看向木屋，正好看见雪林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看起来她不只是一个专业魔药师那么简单啊。”
“什么？”诗维有些不解。
“没什么，托齐这些又是什么？”
“哦，一些这里的特产。不得不说，这里的东西可真不错，那天我们搜集到的荆棘、树汁，和这些都差远了，喏，看到这块石头没有，在东边的山峰下捡的。”
诗维从包裹里拿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表面泛着金色的光芒，看起来含金量极高。
“你肯定以为这是块金矿石吧，嘿，看着。”
诗维直接用手掰了一小块下来，然后在林斯克惊讶地目光下扔进了嘴里，咀嚼了起来。
“这其实块像面包一样的食物，表面的金色其实是固定形状的秸秆，可以直接吞下去，热量很足，这一块够我们跑一个晚上了。你也试试。”
诗维掰了和刚才差不多一点“面包石”递给林斯克，后者面带踌躇地接了过去。
“嘿，我当时也是这个表情，但是那位魔药师什么也没说，直接在我面前吃了一大口，后来又要追踪石犀，我不得已试了一口。我不得不承认，这比外面我家点心师做的面包口感还要好，和这相比，外面那些简直是发干的稻草。”
林斯克保持怀疑态度地小尝了一口，发现这外面坚硬的‘石头’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直接流向四肢，在那里积蓄力量。他感觉现在的自己一跳就能跳到巨兽头顶，或者一拳打飞面前的诗维。
但是这股力量并不使人燥热，不像这里的风，它更多是让人觉得精力充沛，确实跟诗维说的一样，口感不错，而且热量很足。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诗维说：“既然明天就要走，那今天就得收拾一下，我们还要去跟人家道声谢，这几天麻烦人家了。”
“当然，我让赞利尔和托齐留下来收拾，我们一起过去。”
“嗯。”
随后，诗维吩咐赞利尔、托齐把物品分类放好，摆在方便的位置，然后和林斯克一前一后走上长桥，至于那头石犀，就摆在这吧，明天再说。
“待会你去敲门吧。”诗维在后面小声地建议道。
“可以，但是为什么？”林斯克微微侧头，询问原因。
“那位魔药师不是我的菜，我和她这几天都没说上几句。但我发现她对你好像有意思，才刚见你就主动跟你搭话。她可能只希望跟你交流，嘿，你的女人缘来了。待会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她跟我们走。你放心，我不跟你抢，她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诗维脑筋依旧跳脱，看来“面包石”没有损伤大脑的副作用。
林斯克没有说话，对诗维的脑洞已经习惯了，但这次对方竟然非常巧合地提对了一次建议，他确实要把雪林带出去，这是任务。
他沉默地来到门口，伸手敲了敲门，刚要开口征询同意，就听见里面一声清冷的声音：“进来。”
他打开了门，走进了木屋。这里和刚才相比没什么变化，壁炉里新添几棵柴火，木桌边上空空如也，夫人已经消失不见，而雪林在另一边的魔法灶台边忙碌着，将一瓶瓶魔药从架子上取下，放到手边，然后一瓶又一瓶地倒进锅里，锅里的颜色千变万化，时不时还冒出一个人脸的气泡，咕噜咕噜地响着。
“她该不会要请我们吃这个吧。”
林斯克和诗维对视了一眼，知道对方想到了一样的事情。
“坐吧。”
雪林依旧清冷的声音从灶台边传出，她没有转身，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自己的“料理”之中。
林斯克和诗维有些不安地坐到了桌边，安静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雪林依旧在不断地把魔药倒进锅里，时不时扔进去几块动物的残骸和肢体，显得颇为惊悚。过了许久时间，灶台的锅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砰”的一声，升起了阵阵云雾，这些云雾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渐渐汇聚，形成了一道道复杂的纹理，它们逐渐下落，覆盖在锅中液体的表面，逐渐渗透进去，重新溶入魔药。
雪林一直紧锁的眉头此时舒展开来，她端起锅转过身来，把锅砸在了桌子上，然后又转身从灶台下方拿出了三个玻璃瓶，摆在了自己、林斯克和诗维面前。
接着，她直接对林斯克说：“这是出去的钥匙，只有喝了它才能从这里离开，并带走你想要的东西。这里是五人份的，待会让外面那两个人也进来喝掉。
“我跟你走，但是你要和我做个约定，以魔法契约的方式。”
说罢，她从长袍里拿出了一个卷轴，上面用蓝色的墨水写着一些符号，林斯克看了一眼，以他有限的符号学知识辨认起上面的文字，大致理解了这是一个契约咒语。
“这是契约魔法，把手拿过来，放在上面。”
林斯克将左手放了上去，雪林则将右手放在了林斯克手上。
好冰！两人皮肤接触的瞬间，林斯克第一反应是雪林难道真的是雪做的？人如其名？
但下一刻，他感受到一股灵性的流动，穿过了他和雪林的手，两人的掌心位置有了奇妙的连接。
“我，雪林·艾思科，在此立下契约，以侍者身份跟随契约者，听候他的吩咐，直到对方完成我的心愿，将我放逐。在此之前，不可背叛，不可忤逆，不可离弃。”
林斯克还未消化完雪林刚才的话语，脑袋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嘴上不由自主地说道：“我，林斯克·洛维斯弗，在此立下契约，将以契约者的身份接受雪林·艾思科的侍奉，并在将来有足够能力时完成对方的心愿，将对方放逐。在此之前，不可背叛，不可抛弃，不可逾越。”
林斯克的意识飘出身体，就这样看着面前的自己说出了契约内容，而他也看到了自身的灵性，现在那具身体并不是林斯克的身影，而是塔因夫人，她附身自己，完成了契约。
而这过程中，诗维表情呆滞，直直地看着。
林斯克话音刚落，契约书上的符号骤然发亮，壁炉的火光都被掩盖下去，它们虚浮起来，包裹住了林斯克和雪林的手。
林斯克的意识重回了身体，他感受到自己的左手有根根细针在穿进穿出，在自己的手背上刻下了一个复杂的符文。
光芒很快消散，温暖的火光重新占据了房间。
雪林将手拿开，林斯克发现她脸上有些紧绷，有些不情愿。难道她也被夫人附身了？
对于夫人附身自己的举动，林斯克有些抗拒，但也无可奈何。夫人是活了两千多年的老怪物，那晚击杀“冰火凤凰”的触手说不定就是她驱使的，自己在灵觉方面的锻炼不过刚刚入门，夫人想附身就可以附身，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他看了看左手上的符号，脑中仔细思考刚才契约的内容。
雪林作为他的侍者，听从他的吩咐，对他而言自是很有帮助，但是内容感觉怪怪的，也许契约都是这样的吧。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契约，并且实际参与，体验还是很不一样的。看来“又好又坏”的“好”，指的是这次山谷之行，他们这几天的见识，让他们收获颇丰，也让他的灵性有了实质性的进步，比以前更加活跃了，那是见识并了解到未知知识后的满足。
“刚才签订契约的那些话，是所有契约通用的吗？”林斯克略微放松地问道，既然已经绑定在一起，那就既来之则安之，若无法反抗，那就接受吧。
“不是，是老师想的，她说越简单的契约对双方的限制越小，更方便我们互相帮助。”
“这样啊，那你今后就要跟着我了，能跟我说一下你的心愿是什么吗，我也好做以后的打算。”
“我的心愿跟你的未来不冲突，你越强实现的几率就越高。就算你不打算变强，我也会逼着你变强。”
“就算如此，我也想着先知道你的心愿。”
“我们的关系只是一纸契约，还没好到能知晓彼此过去的地步。”
“你的心愿和你的过去有关？”
“很大关系。”
“对了，刚才签订契约的时候，你说你叫‘雪林·艾思科’，这么说你是艾思科家族的人？这就是你的过去，你的心愿？你被艾思科放逐，希望重返艾思科？”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这明明是你自己说的。我们今后要一起合作，早点了解这些对彼此都好。”
“过早了解只是徒增烦恼，你现在只需要一心变强就行了，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谈。”
“咳，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这还有第三个人。”诗维忍不住打断了他们两人的交谈。
“我从刚才就有好多问题想问了，你们能不能先”
“等一下，先把魔药喝了，现在喝效果最好，你们也能吞得下去。”雪林无情打断了诗维的提问，起身将锅里的药水倒进了三个玻璃瓶，锅中还剩下一小部分，是给赞利尔和托齐的。
她把左边一瓶递给了林斯克，自己拿起中间一瓶仰头饮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林斯克犹豫地看了一眼还在变换颜色的魔药，学着雪林的样子一饮而尽。魔药入口，他感觉自己的灵性立刻炸裂开来，如同烟火一样四处乱窜，但是他又能很好地感知到四溢的灵性，心念一动，直接伸出灵性之手将那些四散灵性抓了回来，重新融入自己的身体。
就这样呆愣了几秒钟，林斯克的眼中又恢复了光彩。
诗维看着林斯克的模样，放下了些许不安，于是跟着仰头，将药水吞入，然后他就晕倒过去了，‘咚’的一声躺在了地上。
林斯克吓了一跳，当即起身想要查看诗维的状态，他感知到诗维的灵性彻底破裂，完全窜出了他的身体，这非常危险。
但是雪林挡在了他的面前，将他按住。
“不用担心，魔法道路和灵觉感知无关的人都会这样，这是因为他们对自身灵性的把握不够强烈，不能及时收束造成的。”
“可就这样让灵性逃出身体，还是有危险，会有严重的后遗症。”
“在外面是这样，但这里是‘囚笼’，没有任何灵性可以逃出，过一会那些四散的灵性就会重新找回联系，重回他的身体。”
“‘囚笼’？”
“是的。”雪林有些低沉地说道，“是我和老师的‘囚笼’，我们都是罪人。”
林斯克还想询问，雪林却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兜帽，慢慢往后拉动，将自己整个头部展示在林斯克面前。
雪林确实是个美女，面容柔和，还带着点小孩子般的稚气，皮肤雪白，有着一头靓丽的长发。
纯黑的长发。
林斯克瞳孔微缩，他瞬间明白了雪林为什么一直带着兜帽，为什么明明是艾思科家族的人却被夫人收养。
她不是叛离，而是被抛弃了。
自己只是因为黑瞳就备受歧视，而雪林直接是长着一头黑发，没有直接被艾思科家族秘密处死已经是很幸运了。而她能逃出来，说明她在家族里还有保护者，地位应该不简单。
她说她和夫人是罪人？夫人也是在某方面是黑的吗？难道是那只触手？之前和“冰火凤凰”战斗的时候，触手表面凝结出了一层黑晶，那难道是黑暗系的魔法，被他人抵制，因此被抛弃，成了罪人？
可是他记得夫人最后是和丈夫一起合葬在了家族墓地，如果是罪人，怎么可能和丈夫合葬。也许历史上的夫人不是真的夫人，真的夫人已经被流放至此，而那个假的夫人是塔索、塔因两大家族为了维持表面友好的牺牲品。
看着雪林的黑发，林斯克心里忽然有些沉重，这是一个和自己命运相同，甚至更为悲惨的人，而一想到将来两人要一起合作，一起变强，他感觉自己的担子似乎更重了。
这也算是更了解她一点了吧。
雪林抬着头看着他，两人就这么站着对视了几秒。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或者问点什么？比如，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雪林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想你还没准备好对我诉说过去，我也还没准备好去了解你。”林斯克现在突然有些理解雪林之前为什么那么抵触了。同为身着黑色之人，她只能躲在这里和老师相依为命，自己却还可以和别人一起进山打猎。大概在她眼里，自己还和外面的人一样吧。
可惜外面的人觉得他和雪林一样，这真是，两头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