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樽”先生
夜晚,科罗拉猎场边缘,法列家族营帐内,茵格正向着红发男子汇报起猎场内的情况。
今天下午,夏塔回到了临时营地,向他转告了诗维少爷的话。他立刻起身,让夏塔在临时营地等着,自己骑快马赶回家族营帐,第一时间向面前的人报告。
“林斯克,是诗维的那位黑瞳的朋友?”红发男子面露微笑地问道。
“是的。”茵格有些紧张,在这位男子面前他很难平下心来,因为对方是塞涅瓦公国最有实力,最有权力的顶层人物之一,法列家族上一代的传奇人物,当代家主,霍德鲁·法列,他今年仅39岁。
霍德鲁沉默了一下,然后怒笑道:“小兔崽子。”
茵格一时不知道家主是在骂林斯克还是在骂诗维少爷。
他随后又叹了口气,吩咐着说道:“既然他说是林斯克发现,那就是林斯克发现的。你去外面准备一下,我现在就去找赛事负责人。”
“是,老爷。”
茵格转身从前门离开了营帐,霍德鲁则从营帐后门出去,走到了旁边另一个小了一号的营帐中,恭敬地对里面正坐在高背椅上,穿着蓝色礼服,端着红酒看着排行名单的白发男子说道:“果然如‘樽’先生所说,今晚有惊喜。只可惜这惊喜不是对法列家的。”
白发男子听闻,微笑着放下了名单和红酒,抬头对霍德鲁解释道:“我可没说过惊喜来自法列,或者对你说是惊喜,我说的是,‘今晚我在这会收到惊喜’。”
“是我先入为主了。”霍德鲁苦笑道。
“”
突如其来的沉默。霍德鲁看着“樽”先生,“樽”先生看着霍德鲁。
最终,还是霍德鲁先忍不住,脸颊抽了一下,略微随意地说道:“我们出发吗?”
“现在就出发吧,你不是已经让人去准备了吗?”‘樽’先生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拿起了靠在椅子旁的手杖,非常绅士地向外抬了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霍德鲁回敬一礼,两人并行着走出,来到了法列家族营地范围的边缘,茵格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马车等在了那里。
然而“樽”先生并没有走向马车,而是走到马车前方,解开了一匹马的绳子。
“‘熔峰’已经快十年没出过鞘了吧?该不会连绳子也牵不了吧?”他微笑着回头,略带嘲讽地看向霍德鲁,‘熔峰’是后者的佩剑,是一把有传奇故事的神剑。
“哼,只怕你跟不上。”后者一声怒哼,直接选择了另一匹马,左手直接握住连接那匹马和马车的绳子,只一秒的时间,那绳子无声无息的断开,断开处一片焦黑。
“我还是喜欢刚才那毕恭毕敬的你,那很有趣,你能再说一遍吗?”
霍德鲁面色难看,还好是在夜里,不是那么明显,而“樽”先生也未再挑衅。
两人翻身上马,同时启动,不分先后地冲了出去,消失在黑夜里。
茵格略微无奈,这辆马车只配了两匹马,他跟不上,只能去后勤部另寻马匹。
夜晚的科罗拉猎场一片漆黑,今晚月亮被云层阻挡,没能洒下光辉,但是霍德鲁和“樽”先生依旧骑得飞快,黑暗好像完全没有阻挡他们的视线,任由二人在平原上驰骋。
很快,仅三四十分钟,视野远处的水平线上出现了一抹灯火,那是临时营地的灯光,霍德鲁正想加速,却发现身后的“樽”先生忽然慢了下来,最后变成缓步前行,像是来观赏风景。
他等到对方靠近才谨慎地询问道:“有敌人吗?”
听到霍德鲁的问题,“樽”先生哑然失笑道:“这里谁敢袭击我们?”
“也许是某些藏在附近的参赛者。”
“这里不是贵公子的狩猎区域吗?这才第二天就敢来吗?”
“说不好,艾思科的狩猎区域离这不远,那群神经病什么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那也不会疯到连‘圣羽织’的名额都不要吧。如果是真的,那我还挺佩服他们很有勇气。
“我刚才只是在思考一件事。”
“什么事?”
“我觉得我们可以直接进入森林,去看看林斯克发现那个新品种。”
“可是他说过很危险。”
“‘熔峰’在退隐多年之后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令人感叹。”“樽”先生颇为惋惜地感叹道。
“少拿那个名头来激我,我当年狩猎‘天目貉’的时候,诗维都还没影呢。哼,他们两个小子都能把消息带出来,说明新品种也不是那么危险。”
“那,我们走?”
“走!”霍德鲁一马当先,往森林里钻去。“樽”先生依旧不紧不慢,微笑地看着霍德鲁在森林前停下了马步。
“怎么不走了?”
霍德鲁眼皮不可察觉地跳了一下。
“你来带路。”
“樽”先生略微欠身,表示遵命。然后慢悠悠驾着马走到前方,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森林。
这一走就走到了天亮,等到太阳露出一角,光辉撒到冬塔森林最高树木的尖端时,“樽”先生和霍德鲁来到了当初林斯克和诗维遇到无形屏障的地方。
前者一脸平静,后者则面色有些阴沉。即使没来过冬塔森林,对这里不够熟悉,霍德鲁也明显察觉到“樽”先生在带他绕路,两个人一晚上几乎走遍了冬塔森林,最后才到了这里。
“你一定觉得我在故意坑你吧。”“樽”先生猜到了霍德鲁的想法。
后者没有否定,也没有接过话题,自顾自地说:“那个新品种就在前面吧。我们的马似乎不愿意靠近。”
“嗯,就在前方了。唉,今晚的事,我之后再找时间跟你解释。我们先过去看看。”
霍德鲁跟着“樽”先生一起下马,向前方走去,再有什么样的情绪,办正事时都得压着。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那株异树,和前一天早上林斯克、诗维他们看到时一样的,没有任何差别的异树,那颗硕大的扭曲的圆球依然悬在那里,几百根柔软的触手般的枝条在轻轻摇晃。
他们没有惊讶,而是冷静地分析起这株异树的情况,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这次是“樽”先生打破了沉默:“首先,这肯定是高价值猎物。其次,它是人为制造的。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我没有见过。”
霍德鲁紧紧皱了皱眉。
北境历史上确实存在过人造高价值猎物,但大部分都有极其明显的个人标识,比如崇尚龙形,或者迷恋人形兽耳,制造巨大植物的也不在少数。它们大部分都有发明者打上的“防伪标识”,以示自己的成果。
这种行为在两百年前被尊者会明文禁止了,因为人造高价值猎物大多数都不稳定,有些甚至会严重破坏生态平衡,导致原本的高价值猎物绝迹,属于人造病毒。
而那些热衷于此的人,不是被尊者会和各个公国捕杀,就是被关进了永不见天日的地牢。可是最近几十年都没听说过有谁逃了出来,也没听说过类似人造高价值猎物的事件再发生。
“樽”先生身份特殊,是尊重会的使者,见识比霍德鲁广得多,他说没见过,意思就是这株异树不是以前的那些疯子制造的遗留物,而是真正的新品种。
这意味着又有人开始尝试人造高价值猎物,这是头等大事。
“你觉得该怎么处理?”霍德鲁对这类事情没有经验,决定将这件事交给真正的专家来处理。
“樽”先生少见的面色凝重地说道:“我会立刻给‘天罚’发送消息,尽量在今天下午前封锁这里,然后让总部那边派尊者来处理这件事。”
“尊者!”霍德鲁心头一惊,没想到这件事居然直接牵扯出一位尊者,看来尊者会对人造高价值猎物的事情很上心啊。也是,毕竟这种事情曾经酿造出无数灾难,部分高价值猎物的绝迹甚至导致一些高级魔法和器具的失传。
不能再纵容这种事情,哪怕那些发明者的初衷是好的,哪怕它们还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灾难!
“就照你说的做,我立刻去通知公爵,让他派人封锁这里,等‘天罚’到来。”
“不,不要通知塞涅瓦,你也不要派人过来,这件事让‘天罚’秘密解决。”
霍德鲁有些意外,刚想询问,就想到了原因。
这里是洛维斯弗的领地,如果真有什么事传到公爵那里,那公爵肯定也会通知洛维斯弗,让他们配合调查。而这其中,会经手太多的人,说不准这里面就有这株异树的制造者,甚至制造团伙。
他首先怀疑的就是洛维斯弗,这里是他们的领地,就算重心不在这边,但是领地上出现人造高价值猎物,很大概率和他们有关。这株异树明显不是一日成长到如此程度,估计经过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成长,这期间洛维斯弗要是发现不了,那就是不称职的领主。他们虽然高傲蛮横,但还不愚蠢。
但问题又回到最初的那个,如果这真是洛维斯弗所做,那他们为什么允许诗维在这狩猎,难道他们觉得时机成熟,可以公布了?还是说对自己的伪装相当自信,毕竟诗维的见识有限,还不知道什么是人造高价值猎物,只会认为是自然形成。
但是任何一位贵族子弟见到不认识的高价值猎物,首先肯定会找人确认。他记得那个林斯克就是一个洛维斯弗,但是从传回来的消息看,林斯克应该也不认识。如果他是假装不认识呢
霍德鲁忽然想到了有一些可怕的事,可怕到让他有些冒冷汗,这难道是一个谋划了十几年的计划?洛维斯弗培养了一个黑瞳,让他和诗维做朋友,然后在狩猎比赛上引诱他来到冬塔森林,来到这里,为的是将诗维
“你想太多了。”“樽”先生突然插话打断了霍德鲁的思绪。
“什么?”
“我说你想太多了,林斯克和诗维还活着,活得很好,甚至有了些进步。”
霍德鲁松了一口气,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接着又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们活的很好。”
“啧,你刚才思考的时候流露出了一丝害怕的气息,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十几年前我们做队友的时候我就得猜的,十几年后我依旧猜得到,你这点倒是没变。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他们活的很好,你难道忘了我的魔法道路吗?我可是一位占星家,两个连男爵都不是的小家伙,还不是想算就算。
“你是不是真的老了,连这点事情都忘了?我记得你还没有40岁吧。”
“39。顺带一提,明年我的生日宴会不会邀请你。”
“你今年也没邀请我。”
两人忽然又沉默了,过了一会,这次是霍德鲁先开口。
“你不去通知‘天罚’吗?”
“占星家想要通知谁,还会让人知道吗?我刚才已经借一个正在睡觉的‘天罚’的梦境通知了最近的小队,他们今天中午就能赶到。
“看来你真的老了,连我会托梦都忘了。”
“你没和我说过。”
“我说过。”
“没有,你是跟塔列里说的。”
“你都知道我跟塔列里说过,那你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不是跟我说的。”
“但是你知道。”
两人你一句我一嘴地吵着,谁都不让着谁,并一边吵一边往后退,准备在勉强能看到异树的的地方等待。
刚才他们离异树太近了,一直全神贯注地戒备可能会随时到来的攻击,即使是他们也有些吃不消。所以决定退后到可能安全的距离再行观察。
时间快到正午时分,两人各靠着一棵树,闭目假寐。
忽然,霍德鲁睁开眼,想起之前在森林的事情,向“樽”先生问道:“你之前说会给我解释昨天夜里的事情,现在时间正好,你解释吧。”
“樽”先生有些恍然,拍了下脑袋。
“哦,你不说我还忘了,我肯定被你传染了。”
霍德鲁刚想反驳,“樽”先生就一反常态,严肃地说道。
“我不是真的想要坑你,实际上我可能也被坑了。这件事非常重要,可能还和你家的那小子有关。”
“怎么回事?”霍德鲁被对方的态度惊到,察觉事态可能有些严重,甚至忘了回嘴。
“昨天夜里,我其实是在用占星术占卜方向,你可能已经猜到了,不对,你肯定猜不到,你都忘了。总之,我占卜的对象是那个叫林斯克·洛维斯弗的人。
“起初方向应该是对的,我们很顺利地走着,然后他的星象就乱了,毫无征兆地乱了,一会在东边,一会在西边,一会很闪耀,一会又很暗淡。
“这导致我占卜的方向也完全乱掉了,而我一开始没有察觉到异常,以为是我们在逐渐靠近那颗异树,两边的星象发生交叉导致。我以为那颗树有着不凡的灵性,能够影响星象的灵性。
“但是当我发现我们往回走了一段距离,星象居然没有恢复,依旧处于混乱状态,我才惊觉事情不对。后面我换了一个占卜对象,变成那个回来传话的随从,才找到正确的路,而那时已经快天亮了。
“等到我们见到那颗异树,我确认了一件事。
“那棵树没有足够能影响星象的灵性,有问题的是林斯克。而你刚才点醒了我,我又尝试了一下,发现诗维和另外两个随从的星象也是乱的。
“我只能确定他们还活着,但我现在也无法得知他们的位置。”
“你是说,诗维失踪了?”
“是的,他们失踪了,连我都找不到。”两人又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