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希冀与地狱
“为什么不走了？”尹苏恩打算刨根问底。
清晨的空气是冷冷的，这时候喝豆浆是很温暖的事情。许子丞刚才还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养生的时候，被抛来的问题噎住。
他张口都是奶香的清甜，抽了张纸擦嘴，说道:“因为还没和你来过这里。”
“世界这么大，人们第二次踏入同一片土地的几率是很小的，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不想因为别的事把你丢在这儿，也不想潦草收尾。”
他的目光炽热，尹苏恩听完不受控制屏住呼吸，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吊在鱼钩上的虫饵，在湖畔的水面一上一下，有种光荣赴死的价值观。
她心想，许子丞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了？
尹苏恩不自在地看向别处，对面鲜花店的小狗在地上滚得脏兮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听说过，但是前天晚上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之后我们就接吻了。”
尹苏恩瞪大眼睛，她憋红了眼睛，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卑鄙。”
许子丞竟然心情大好地笑了。
其实尹苏恩什么意思，他自然是清楚的。在她的世界里，他们稀里糊涂在一起，又突然被丢下，分开两年，任谁都觉得不可理喻。
好马不吃回头草，话糙理不糙，当年分开的原因并非偶然，如果你心软回头，到最后依然会失落。
甚至比第一次分开更失落。
因为人都会变，你所对抗的便增加了一项，那就是与最熟悉的陌生人相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许子丞。”
“什么？”
“这两年过得好不好？”
许子丞笑容僵住，随之取代的是更轻松的愉悦，“那你原谅我了吗？”
“……”
尹苏恩叹了口气，她望向对方的眼睛的时候，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男人的眉目确实变了几分，更加深邃冷峻，不变的是他看向她的表情。
曾经无论有多隐忍和难过，永远小心翼翼表达他真的很爱她。
在他还是个歌坛巨星的时候，尹苏恩也憧憬过，哪天能和他一起坐在街边摊子吃早餐。
那么这种希冀，是不是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深深扎根在少年的心底里，不曾对她显露出半分。
尹苏恩释然一笑，用手撑着下巴仔细盯着他看，说:“我发现你出国一趟变了好多。”
许子丞怔了怔，“哪里变了？”
“唔……长嘴了？”
“……”许子丞终于憋不住笑，他的眼睛弯成月牙状，看着尹苏恩还能开玩笑，他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下来，不过这还不是最惊喜的。
下一秒，他的手被握住，随之而来的是尹苏恩平静的声音，甜甜的，“许子丞，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让我陪着你一起。”
这么浅显的道理，恋爱契约，他到现在才明白。
不是一种拖累与自卑，而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不想看你在难过的时候一再退缩与推开我。
“我答应你。”他点头。
羽升收购计划进展得很顺利，进军娱乐圈只是第一步，按照南峤和许子丞达成的协议，两年前与午富投资的合作照常进行，屿阳唱片公司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成立发展。
只不过是许子丞作为子公司最大股东行使最大决定权。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起初在午富投资内部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传到了许子风的耳朵里，彼时他正处理清雅报社的一版权纠纷。
“许子丞我有必要跟你重申一遍午富投资唯一大股东是我，从哪来的滚回哪去别他妈在老子眼前烦。”
许子风踢门而入，他理了理酒红色西装外套，一身酒气与风流，而他面对的亲弟弟许子丞，此刻正冷冷地坐在沙发上背对他。
烟雾缭绕。
“哥，来了。”
他转过身，对面许子风不可觉察地愣了愣，随之嘲讽一笑，“你小子，出去一趟变这么狂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许子风这次来胜券在握，他以为自己这窝囊弟弟还和之前一样，他恨透了他这个样子，装得一身娇贵。
许子丞默不作声，手里的烟灰滴落在茶几上，他也没吸，只是往烟灰缸里弹了弹，无名指上的单戒与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旁的助理推门而入，往茶几上放了份文件。
许子风挑眉，不知道他这个弟弟在搞什么事情。
“这什么？”他瞥见文件的封面，是被标签标记的“股权转让书”，心生不好的预感，不过他仍然尖锐地讽刺道:“怎么，要离家出走了？”
许子丞紧抿嘴唇，眼神淡淡的。手里的烟燃到将近一半的位置了，他扬手把文件往外推了推。
许子风不以为意地拾起文件，居高临下站着，随意翻开，下一秒笑容便凝滞住。
这是一份真正的股权转让协议书，协议将彭慧因女士在午富的一半股份转让给二儿子许子丞，生效日期是他十八岁生日当天。
“这怎么可能？”许子风重重合上文件，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尽显狰狞的表情，他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彭慧因去世之前，许子风千辛万苦调查到了她创立公司时的股份所有状况，为的就是之后做好准备继承股份，防止父亲偏心。
他以为他得到的是全部。
对啊，他就应该得到全部。在他们家富裕之前，他没有一天因为贫穷而自卑，因为父母的忙碌而孤独，这一切都是他们欠他的。
凭什么，凭什么许子丞是在他们家吃尽所有苦头之后来到这个世界上？娇生惯养，连他成名之后的营销号标题都是“富家子弟谦逊沉淀，凭自身努力创造奇迹。”
多可笑啊。
他许子丞敢说如果没有他们家背后的支持，他还会走到今天吗？
“哥，这份股权转让协议我好久之前就见到过，可是我没打算和你争。以前我都忍着你让着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是因为无数次想叫你一声“哥哥”，你都嫌弃地把我推开；是每一次爸妈不在的时候，你把我拒之门外，隔着金碧辉煌的大门，你告诉我这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是那天下大雨，我感冒了一个人去医院，你骗妈妈说我贪玩去了混混聚集的闹市，结果她永远离开了这个家。
是后来的每一次相见，你都说看见我过得好你比死了还难受，所以像幽灵一样驱赶我身边所有珍惜的事。
还有我喜欢的女孩。
别人说我是天降煞星，是灾星，我认，我背负了青春期最孤独难忍的骂名，我放弃了金榜题名的前程，我自卑又自责，心想要是早出生几年就好了。
和你吃一样的苦，坐在老胡同高高的凳子上趴在窗边吃饭等爸爸妈妈回家，他们工作了一天，一定很辛苦。
“你他妈就该下地狱。”许子风快步走上前去，他伸出以往的拳头，呼出的酒气能飘到办公室每一个角落。
“哥，今天是妈妈的生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