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
尹苏恩闭了闭眼，伸出手感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凉凉的，她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冷得一哆嗦。
“这水应该不是很干净。”
许子丞的低沉声音此刻有些闲情逸致的感觉，尹苏恩僵硬地缩回手，一时间不知道往哪放。
“许子丞。”
“嗯。”
“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许子丞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脚蹬踏板的速度不变，潺潺水声把周围衬得很寂静，他回过头来。
“一周，或者两周。”
还是要走。
尹苏恩手紧了紧，她看向那双手，那双手此时毫无防备地摊开在膝盖上，刚好将手腕上的小小伤疤给暴露出来。
不知是不是天黑给的勇气，尹苏恩俯身过去，触摸到许子丞的手的时候，对方明显怔住了，刚有收回的趋势，尹苏恩便抓住。
她将手表往高处撸，动作不算重，却心下一颤小心翼翼观察了下他的表情。这一看，尹苏恩才手足无措起来。
船已经不再往前行驶，许子丞即使是坐在那也居高临下，此时相距很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的墨色有多黑。
“你这里是被我家狗咬的？”
许子丞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尹苏恩又开始难过了，她忽然发现，自己在两年前哭得昏天暗地，跟陈梦珂说自己有多喜欢许子丞，也只不过上演了一番世间万千情侣分手的戏码。
至于许子丞为什么离开她，她当时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却无能为力。
两个人之间的鸿沟如果跨过去了，那么皆大欢喜，如果明知不能在一起，那么再有执念也没用。
尹苏恩低下头，不顾许子丞探究的目光，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摩挲那块疤。
棕褐色在白皙手腕上异常明显，按理来说，被狗咬也不是非要留疤的，除非是当时处理不到位。
“这次和南峤来，是因为要处理一下他公司的事情，处理完就去r国。”
“嗯。”
尹苏恩喉咙一下子干涩，默默退回来。
被耽搁了一会儿，小船行至河道的桥洞旁边，竟然横跨在这里无法通过，而这时，后面有船来了，尹苏恩叹了口气，张望了下情况，急忙打方向盘。
“往左。”
“往右。”
“往左。”
尹苏恩手忙脚乱，瞥见许子丞淡定自若地脚蹬踏板。她欲言又止，照着许子丞三秒一句的指挥转动方向盘，好在很快就通过了桥洞。
“你们真有默契!”后面船上的人感慨的声音有点大，甚至掩盖了突如其来的游会背景音。
尹苏恩尴尬别过头。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段莫名其妙的画面进入脑海。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曾经做过的梦，因为真的很离谱。
装修风格和昨晚一样的蓝光酒吧，她正大摇大摆地控诉许子丞一系列行径，眼前的人脸却越来越近。
许子丞亲了她!？
尹苏恩被这段脑补给吓出一身冷汗，同时由于刚才打圆场站起身来看两旁的表演，她的身体战栗一下，不由自主往前倾。
“小心点。”好在许子丞眼疾手快扶住她。
尹苏恩像触电的猴子般后跳一步。
“……”
星光璀璨的行船灯会上，尹苏恩的脸只剩下惊恐与狰狞。她憋红了眼睛，抖着手指许子丞，说:“你昨天晚上对我做了什么？”
许子丞心下一沉。
远处的喧嚣与他们无关。唯有一片怀疑与敏感，在这里生根发芽，最终长成脆弱的花。
许子丞恨不得把昨天的自己杀了。
“你什么意思？”声音比刚才小很多。
“对不起。”许子丞喉咙滚了滚，知道自己做错了好多，没想获得她的原谅，但也没预料到她反应这么强烈。
因为他趁人之危，是他先离开的，没资格求得原谅，可昨晚又出于侥幸，亲了她。
很强的无力感。
“只有对不起吗？许子丞，这样耍我有意思吗？还是说，你也觉得我和他们眼中的一样，染了奇怪的发色，穿一字肩的衣服，就是很随便可以认人凌辱的人？”
“你是这么想的吗？”许子丞反问她。
“我怎么想，重要吗？”
空气瞬间凝重起来，重逢这么多天，彼此闭口不提的不堪往事就这样被撕开，所有人都不能再逃避。
尹苏恩扯出一丝笑，喃喃道:“我怎么想的，也没那么重要吧。”
要么怎么会，父母相继离开她过上自己的生活，她忍受着保研路上的艰难寂寞，就连好不容易相信的爱情也沉默地离开她。
一直以来，她恨着每一个人，后来发现，她只是恨她自己。
许子丞闭了闭眼，沉声说道:“尹苏恩，我们和好吧。”
她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
江湖夜雨十年灯。
行船游会上，尹苏恩第一次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是静静地聆听，许子丞终于说出口的，迟到十年的自我介绍。
尹苏恩盯着湖水上的碎月，听见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处传来，久到真的很难完整感受到挣扎与期盼，期盼与绝望。
但却能，感知年轻的沉默，与少年的热忱之心。
“那天在体育课上，我崴了脚，歇了好一会儿之后，发现我的雨伞被人拿走。出了校门才知道，原来大家都等着看我一瘸一拐地淋雨。”
“那些家长或多或少知道我家的事情，与他们的孩子一样，说我是，天煞孤星，其实已经习惯了的。可是你知道吗，那天我第一次遇见你，你便把我拉到你身后。”
“你是那三年当中，第一个为了我跟别人据理力争的人。”
为了我。
所以在那之后，我忍不住靠近你，却害怕失去你的庇佑。
“你那个时候带我吃过几次黄焖鸡，你说因为这家店比较贵，所以要学会管理自己的财产。”
许子丞一声闷笑，尹苏恩却不敢看他。
“后来，我上了高中，你也到了另一个区，直到我高三的时候见到你，你却好像不记得我了。”
该是什么，指引我不断向你走来，却因为意识到那一段陪伴不过是你一生不经意间最短暂的时光，所以我也试着把它藏在心里。
一遍遍找寻你存在过的足迹，将爱你写在你学校附近的那片海滩。
不曾察觉这份感情已深埋于沙海，随心底的裂缝流浪于天地间，最终凝成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