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葬礼
顾宇航他们在东亚官宣演唱会和苏陶染自杀的消息一同传回国内。
那天,尹苏恩正在o市的环海公交车上,对面越洋电话打来,纯正的英语讲述着一件陌生的事情。
尹苏恩觉得自己的英语不是很好。
她让对方再复述一遍。
紧急联系人只有她一个人,时间是前天晚上,华裔房东现在清屋回国,个人物品可以帮忙运回机场。
苏陶染死了。
她怎么会自杀呢?明明经常视频聊天,r国的留学生活浪漫悠闲,她本应该在自己逐渐热爱的土地上起舞。
尹苏恩买了第二天飞回a市的航班,浑浑噩噩在机场等了两天,最终等到那个熟悉的行李箱的时候,她已经连拉杆子的力气都没了。
房东的祖籍在a市,这次也是为了看望老人而回来的,和尹苏恩碰了个面,不忍心说太多话,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安慰她照顾好自己。
那是一本白皮笔记本,尹苏恩摸上它的那一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它的主人在遥远的r国永远合上了眼。
尹苏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小心翼翼掸去了封皮上的灰尘,用力按向自己冰冷的胸口,她最终没有翻开看。
苏政回来的时候领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穿着简单素白,头发乱糟糟的。尹苏恩一开门,就被扇了一巴掌。
“是你害死了我女儿,是你!”上一秒还是筋疲力尽的女人突然发疯上前,指尖刮过她的脸颊,瞬间冒出猩红色的血珠。
应萌抓着她的头发,尹苏恩感觉到比漂发时更锥心的疼,她默默承受着没有动。客厅只有应萌的声嘶力竭和苏政的失声大哭。
尹苏恩从来没见到苏政哭过。
她的头发被应萌扯下来好几根,本就因为染发而干枯的头发瞬间像杂草一样,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染染面前……”
应萌像活死人一样瘫倒在地上,眼睛空洞如千层蜘蛛网,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一种比哭悼更悲哀可怖的声音。
那声音像从海底传来,尹苏恩无望地仰头看天花板,模糊了视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隐隐约约间,她仿佛看到了许子丞的脸,看见他坐在不远处低头认真的模样,手里握着刀削苹果。
最近梦见他的次数有点多。
尹苏恩用力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只是变得更清晰了,他的面容和梦里经常出现的一样。
两年时间,不长不短,尹苏恩刻意不去翻之前的旧照,他的样子便在记忆里轮廓模糊,只有大概的某个时间的形,就连声音的片段也丢失了。
尹苏恩瞪着眼睛盯着他看,许子丞削苹果的手慢了下来,抬头目光与她对视,表情竟是一种很陌生的冷漠。
“你昏迷了一天半,医生说是因为低血糖以及伤心过度。”他平静叙述的样子看起来很专业。
尹苏恩脸色依旧苍白,她猜测自己此刻一定像个被吸了元气的女巫。她想开口说话,嗓子却火辣辣的疼。
许子丞削好苹果之后沉默将它放到床头盘子上,他一个眼神都没落下来,转身就要走。
尹苏恩急了,开口哑哑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病房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她发现男人的背部更宽大了,也有可能是因为穿了黑色西装的原因。
a市夏天温度高到离谱,许子丞穿着件厚重的正装,尹苏恩突然觉得自己没有问的必要,从r国风尘仆仆回来,想必连衣服都没拿。
男人背对着身回答:“早上八点,回来参加苏陶染的葬礼。”
尹苏恩目睹他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忽然在心底里滋生出难过的情绪。
有的人离开可以回来,有的人却不可能再出现了。一个鲜活的人就这样消失了,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
不像游戏没有再来一次,也不是每个阶段的闯关,逐渐忘记我们存活的时间相比于宇宙其实很渺小很渺小。
那天之后,许子丞再没有出现过。
直到尹苏恩参加苏陶染的葬礼那天,a市郊区下着大雨,尹苏恩站在苏政身旁,沉默看着一个个陌生的人前来哀悼。
视线里出现一双尖头皮鞋,定住在她面前,那人伸出拿着花的手,尹苏恩注意到无名指上熟悉的单戒,她接过花,机械地做出请的手势。
尹苏恩把头压得很低很低,偶尔看见有人垂下的手臂,手里拿一支白色马蹄莲吊唁。她的头发被漂到九度,在人群中有些扎眼,今天戴了个黑色帽子。
大雨中的哭声很小,更多的是雨哭的声音。
尹苏恩眼神凝滞在黑白照片上,看着这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妹妹,发现她比自己更爱笑。
满堂宾客,和苏陶染之前关系好的朋友家族占到三分之二。
尹苏恩看见苏政手里拿着白皮日记本,颤颤巍巍地将它放在深木台子上。随即看了眼出口,正好和她对视。
男人一下子白了头发,看起来像到了退休的年纪。今天没看见应萌,听说是在筹备葬礼的过程中,又一次昏倒了。
尹苏恩转身不去再探究苏政如一潭死水的眼神,她喉咙发干,迎面是盛夏闷热的雨打湿在她的帽子上。
许子丞也正好在外面,看起来他出来呆了好久,手上夹着一支燃烧过半的烟,尹苏恩愣了愣。
男人身高腿长,全身黑倚在殡葬馆门口的白墙,他的头发终于被梳上去了,可露出来的双眸依然无从探出究竟。
余光瞥见有人出来,许子丞转头淡淡扫过一眼,尹苏恩正要开口说话,他便转回去,手指熟稔地夹起烟,吸了一口。
良久,许子丞站直身,尹苏恩静静地看他直视前方,看他和她擦肩而过,却什么话也没说。
尹苏恩深吸一口气,除了下雨带有微生物泥土的味道以外,更多的是萧然烟草味,布满周身,陌生到令人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