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渡气时的清醒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有人落水里啦！”客人皆蹙眉往外张望，不紧不慢走出去。
只见泳池被刚才的动静荡起阵阵涟漪，男人蹲在泳池边的大理石上，俯首有节奏地按压女孩的胸脯，之后小心翼翼掰开溺水者的嘴进行人工通气。
他的模样很专注又很急迫，客人甚至不敢打搅他。
“呀许神，你妹妹怎么溺水了？”苏陶染冲出人群，忧心忡忡地看他。
她想上前一步，却突然被男人的样子吓住，脚底像被涂了胶水。
月光照在男人俊美的侧脸，他抿着唇，湿发耷拉下来遮住眼底情绪，一半隐匿在黑暗中，另一半是说不出的阴鸷。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议论声也愈来愈大，大家都在讨论，许神竟然带妹妹来参加生日宴，而妹妹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好，咳了几下水也没醒过来。
“抱我走。”
一声呢喃细语将许子丞拉回，那声音很轻很轻，可许子丞还是听到了。
他眼帘微抬，注意到女孩紧闭的双目和颤动的睫毛。
远处的人群里有人提议打120，电话还没拨通，只见男人单膝着地，抱起湿答答光脚的女孩。
那一身淡紫色晚礼服一层一层紧贴女孩的胴体，下一秒被覆上一件纯白色的披肩。苏陶染收回手，在与男人对视的那一秒后退一步。
许子丞紧抿唇颔首，手臂紧了紧，头也不回转身向出口走去。
“爸爸。”苏陶染在目送许子丞他们离开后，转身便看见苏政从台阶上走下来。她刚才被吓坏了，忙跑上前去。
“许神的妹妹落水了，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应该不会有事吧？”
苏政摘下眼镜，眉头瞬间舒展开，转头轻声安慰道：“染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
尹苏恩其实早就醒了。
那几分钟度秒如年。
她想起经常不着家的苏政，想起小时候老师要求写篇以“我的爸爸”命题的作文，对苏政极其陌生的小苏恩跑去问尹丽爸爸是做什么的，尹丽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于是尹苏恩以自己的想象，在作文里编出爸爸工作很辛苦的一次经历。
还有无数次吵架，无数次她听不懂的话题，无数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她早就该怀疑。
原来喜欢吃甜食和辣的从来都不是她，原来每年生日的缺席并不是因为苏政忙，原来有人真的可以活成公主的样子，得到百分百的偏爱。
她掉进了苏陶染生日宴的泳池里，怎么看都不是一场体面的离开。
更何况她不知道，苏政在看到她时，是该惊恐还是视若无睹。
所以当许子丞把她压到完全清醒，再到湿软的双唇轻触碰，感受到渡来的气息带有一点酒精的苦，她终于败给现实。
车子开在静谧的郊区，仿佛刚才的一切荒唐只是场梦。
“醒了？”
尹苏恩感受到身旁人的目光，有些尴尬，但是悲伤情绪占到很多。
“嗯。”
“刚才，谢谢你。”就在尹苏恩忍着哭腔道谢时，突然打了个喷嚏，这才看见身上盖着的披肩，披肩是纯白色的，有淡淡的果香。
许子丞紧盯着女孩低着的头，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她哭了。
“苏恩？”
尹苏恩听到他叫她，飞速撇过头，可抽泣声越来越大。
她想，许子丞应该觉得很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看她落水把她捞上来，再莫名其妙抱着清醒的她离开现场。
车子驶离郊区，又开过高速，远处渐渐有了五光十色的影子。尹苏恩小声对前面沉默的孟岩说：“师傅，把我放到前面的路口就可以。”
许子丞听完她这句话，眼眸闪着不明情愫，忽然意识到什么，艰难开口道：“苏恩，你转过来。”
尹苏恩条件反射转头，眼角还挂着泪。她以为许子丞叫她有什么事，却看见许子丞手拿湿巾，动作僵硬地靠近，扬手擦她的嘴巴。
湿湿的触感覆在嘴上，尹苏恩在光影间愣了神。
她这才明白，许子丞也是在同样的抱歉。
可是当时尹苏恩沉迷在无助和绝望当中，来不及细品许子丞小心翼翼的动作。
尹苏恩哭了一路，孟岩还是把她送到小区，一阵冷风将尹苏恩吹清醒。她下车前余光看见车内许子丞转向她的下半张脸。
尹苏恩注意到许子丞的鼻尖上有一颗浅色的痣。
“许神，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车子停在老旧的居民楼下，许子丞盯着楼道一下下亮起的灯，最后看见一户灯亮起，这才让孟岩发动车。
孟岩一路上都觉得气氛过于诡异，眼下尹苏恩走了，他问起来。
许子丞思忖了会儿，“孟岩，她看起来是不是很难受？”
“啊确实，怎么了？”孟岩回想起小姑娘哭了一路，不知道受了多大委屈。
许子丞低头沉思，窗外景色的倒影掠过他紧绷的侧脸，他没有回答孟岩的疑问。
今晚的宴会上，他只离开一会儿，回来便目睹尹苏恩跑来，下一秒便将他一起推向水里。
他将她打捞起，看她平静的脸心沉到谷底，又在听到她说抱她离开时惊喜万分。
小姑娘脸皮薄，在这么多人面前醒过来一定是很为难的事，他便将她抱起，背对那些议论纷纷离场。
可到了车上，她哭了一路。
许子丞仔细复盘经过，排除了逞强和落水后的难受，最后竟然想起来人工呼吸这一环节，莫不是尹苏恩在那时已经醒了。
当时的许子丞懊恼万分，只好拿出纸巾，擦拭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