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灾殃
这一刻，天地似乎变成了灰色的。
压得人抬不起头的狂风还在呼号，但洛木却感觉耳边只有一阵寂然，此时此刻，空，王狼，兽境猎犬，丽莎，凯亚……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眼中，只有那颗青色的棋子，仿佛包容着世间千风的无上伟力的［皇后］。
那是巴巴托斯的神之心，风之权柄的最高敕令。
对于空的要求，巴巴托斯没有拒绝，甚至没有怀疑和犹豫，他只花了些时间从体内剥离了神之心，便把这个在凡俗眼中至高无上的东西推向了空。
“这东西是你的了，放了王狼！”剥离了神之心，巴巴托斯的气息骤然虚浮了起来，压在众人头顶的狂风也少了之前的不容置疑的权威，祂，不，他冷声说道。虽然没有了神的权柄，但话语中巴巴托斯作为神的殊胜与尊贵却丝毫不减。
“当然。”空从空中摘下了巴巴托斯的神之心，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一边摆弄那蕴藏着能削平山峰的高天之风的棋子，一边语气轻松地道：“王狼的诅咒我当然会撤除，不过，在这之前——”
“把在场所有无关人等除掉，一个不留！”空的语气骤然严酷起来，他的手在空中大幅度的一挥，下达了一条令人头皮发麻的命令。
无关人等，什么叫无关人等？深渊与神明的交易，自然只有深渊与神明是当事人，除此之外，均为无关人等！
包括洛木，包括荧。
…………
之后发生的事情连洛木自己都无法叙述清楚，他只记得在空下达了命令之后，巨大的阴影便笼罩向了他和他身后的所有人。
那是漆黑的王狼！与它死斗不知多久的巨大兽境猎犬在空下令的同时瞬间分解成一块块异形盔甲样的骸骨，紧紧附着在王狼身上，给风与雪造就的残魂之身以新的躯体。
留云借风……迭卡拉庇安并没有全然的欺骗王狼，深渊的技术的确可以用兽境猎犬的身体为它再造神躯，只是祂没有说的是：究竟是王狼的魂魄驾驭这具身体，还是这具身体拘禁王狼的灵魂。
这不是战斗，而是屠杀，单方面的屠杀。
一声声惨嚎从身边传来，凄厉的呼救声听得洛木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但他毫无办法，在王狼和深渊的打击下，他所能做的，只有尽力收拢自己熟悉的人们，用自己的力量护他们周全。
兽境猎犬群体内，侵蚀诅咒为了催化王狼体内同源的诅咒已经消耗了大半，它们的力量随着生命的流逝飞快的倾泻着，在空的指示下，它们就像黑色的洪流冲刷着试炼场内所有的生灵。血沫飞扬间，洛木仿佛看到它们死寂的双眼中闪烁着对收割生命的狂喜！
死亡是有颜色的，不是血红，不是苍白，而是死黑，能够浸染一切的死黑。
“哥，小心！”洛木大喊一声，情急之下，他直接将在兽境猎犬群中慌了手脚的杰洛斯揽到身后，手杖横抽，凄冷的弧光一闪而逝，将两头已是强弩之末的兽境猎犬斩成两段。
此时的洛木已经全然爆发了他全部的实力与潜力，绚烂的魔法在夜色下翻飞，将一头头恶兽碾成粉碎……可是这毫无用处！他们只是在延后自己死亡的时间。
失去神之心的巴巴托斯也出手了，但空亲自阻拦，已经不是神明的风之执政根本无法突破空的封锁。所以祂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臣民被屠杀，看着锋利的狼爪死死嵌入一个个鲜活的人体，发掘出一汪汪血色的水洼。
“为什么！”巴巴托斯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力与绝望，他碧色的眸子泛起一层清晰可见的水雾，一抹淡淡的红色浮现在他的眼底。
“不为什么。”空微笑着：“我们是深渊啊，深渊教团，不杀人岂不是不务正业？”
…………
洛木的心宛如死灰，他麻木地一次次挥舞手杖，释放出一个个强大但与大局相比作用微乎其微的魔法，杰洛斯和对付兽境猎犬时受伤的荧被他死死护在身后，芭芭拉在一旁紧张地处理着荧的伤口。
今天他终于彻底理解了这个提瓦特大陆：在这里，悲剧不会被美化，不会有转机，不会有奇迹般的觉醒与抗争，无力者就会被杀，熹微的光明永远无法绽放出希望之花……
而凝视深渊的少年，深渊也必然回以凝视。
堕落的空，比所有鬼神还要恐怖百倍，毫无顾忌，毫不犹豫，冷酷孤绝！这个空，绝不是游戏中那个爱着妹妹的温柔殿下，他，是不惮于用全部的恶意冷对世间一切横指，用漆黑的渊潮淹没一切的野心家！
占卜家，对不住了，这个世界，终究不像你我想象中那么美好……终于，洛木的魔法没能挡住凌空扑来的兽境猎犬，他被巨兽的利爪按倒在地，胸口的长袍被爪风绞得粉碎，雪白的胸脯被抓得血肉模糊，仿佛轻雪中散落的红梅。他不能躲，如果他稍退一步，这伤口就是他身后的杰洛斯几人承担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洛木居然还有心思自嘲的笑笑。他脑海中全是占卜家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我始终谁都没能保护好啊。感受着自己胸口汩汩的热流，那是被兽境猎犬抓伤后无法自愈的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他想变作深渊法师暂缓伤势的恶化，但现在的他一点力量都调动不起来。
清凉的水流冲刷在洛木身上，芭芭拉趁荧拼死抢出的时间里将大半的魔力倾泻向洛木，伤口却丝毫不见愈合。
系统，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样的悲苦吗？
随着失血量的加大，洛木的视线愈发模糊，弥留之际，一种莫名的怒意骤然统治了他的意志，那愤怒与不甘突如其来，就像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把它塞进洛木的脑袋里，连对死亡的恐惧都不得不顺到第二位。
凭什么，凭什么我小心翼翼地活着却不得安稳，凭什么我总要看这个世界的脸色！
【检测到宿主濒死，情绪剧烈波动，主导情绪：不甘、愤怒，系统第二阶段开启】
黑暗中，系统的宣告听起来缥缥缈缈，仿佛天外的仙音。
【宿主是否愿意与系统共享生命，交换扭转局面的力量】
“是。”黑暗中的洛木无力地牵了牵嘴角，嘲弄地想着：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契约已成】
是错觉吗？洛木觉得在自己选择了是之后，系统的声音似乎更加有人类的情感波动了。
【站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黑暗中走出，他们有着苍白的轮廓和暗淡的内里，他们无眼，无鼻，无耳，无口，就像一个个逗留在鬼刹罗修之所的幽魂剪影。他们围绕着洛木，虔诚地吟唱着同一句话：
“站起来！”
无形的火焰燃烧了洛木，在黑暗的意志世界中他像得了疟疾的病人一样战栗着，无形的丝线吊起了这具美丽的提线木偶，让他歪歪斜斜地怪异舞蹈起来。剪影们一个个长出面目，他们是李尔王，是普罗米修斯，是麦克白，是巧巧桑，是许三观是祥子是阿q，他们是古今中外所有悲剧的集合！而被他们簇拥的洛木，就是悲惨地狱中最后一个铁索环身，号哭伤神的恶鬼。
【既然善良与冷静守护不了你爱的，那就用仇恨和疯狂烧尽阻挠你的！】系统的声音高声喝骂，它的声音犹如撒旦的诅咒，罪孽深重却勾人心魄。
凄冷的月光下，被恶犬们撕扯的绝美男孩，缓缓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