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恶果》第一章第二节
《失忆的恶果》第一章第二节
趁着仅存的一点记忆还在，我努力地回忆着。昨天家人来看我？我的印象模模糊糊，似乎有几个陌生人来到房间，对我嘘寒问暖。我只记得来了几个人，至于他们与我是什么关系，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要尽快把刚才护士说的话在大脑中重新记忆一遍，否则到了明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护士说我家里很有钱，有矿山、森林，还有房地产，这些可能是真的，不像空穴来风。说那个自称我姑姑的人，给科室里的每个人都发了红包，我想确有其事。还有，据说是我叔叔的那个人给主治医师一个很大的红包。如果没有钱的话，这很难想象。
姑且这些都是真的，来看我的人中除了姑姑和一个年长者，还有那个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治好他侄子的老头，应该是我叔叔吧。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人，可是我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
如果他们真是我的亲人，我的心里也就安稳了。但是我失忆了，如果来的人不是我的亲人，那他们来看我干什么？
忽然间我心中有种异样的想法，倘若来的不是我的亲人，和我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只是彼此认识，知道我家里很有钱，那来看我的目的就有他图的意味了。
让人难以理解，来看我的人中只有姑姑、年长者和叔叔，而没有说起我的父母，难道说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护士说我家里很有钱，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也只有从父母那里继承的——这种推断是合情合理的。不可能是姑姑和叔叔家的，因为这不合常理。
如果说我的父母真的已经不在人世，来看我的人与我也非亲非故，谎称我的家人，那他们来的目的便昭然若揭。
不行，我要把这些事情都记下来，倘若到了明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
我挣扎着翻身下床，头部还隐隐作痛，看来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找到纸和笔，大脑却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想不起来——我真的失忆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说笑声。门被咣铛一声推开，熙熙攘攘拥进六七个人——一群陌生人无端闯进我的病房。
一群人进入房间，刚才还有说有笑眉飞色舞，当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我时，顿时沉寂下来。几个人站在屋子中间，相互对视片刻，然后一位年长者来到病床前，俯身慈爱地看着我。
这个人五十岁出头，一脸慈祥，眉宇间有股尊尊老者的神态。
“你还记得我吗？”他轻声地对我说。
这个人是谁？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医生不是说了嘛，他失忆了，怎么能想起来？”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年长者还是放心不下，用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表情上的变化推断医生的话是否真实可信。或许是想让我看到他，勾起我的回忆。我闭上眼睛，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你看着我，我昨天来看过你，你不记得了？”
我睁开眼睛，蠕动嘴唇，却不知说些什么。年长者并没有灰心，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相片放在我的眼前。相片上是两人的合影，一个是年龄二十岁左右英姿勃发的男子，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者。而五十多岁的老者，很像眼前这位年长者。
“你看看，这是咱们俩的合影。年纪轻的就是你——你仔细看看。”
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是我自己？难以确定。难道说我连自己的容貌也忘了？
这时有人拿来一面镜子放在我的面前。镜子里出现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头上裹着白色的绷带，一脸茫然。毋庸置疑，镜子里的确是我自己。然而，这和相片上那个英俊帅气的年轻人判若两人，很难断定是否是同一个人。
我再次闭上眼睛。周围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医生不是说过嘛，他的记忆还没恢复。”
“说的也是，他记不得。”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又出现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胖女人。
“你记得我吗？我是姑姑呀！”她说话的语气很有特点，简明扼要，语速很快。
这个女人是我姑姑？一脸肥肉堆砌在脸上，像硬贴上似的，说话时随着嘴唇的蠕动上下颤抖。
我确信这个自称是我姑姑的女人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她说话的方式让人觉得不舒服。再则她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说话时像雪崩一样纷纷往下掉白色的粉末。
“这孩子傻了。这孩子连我都忘了。”她回过头对着人们说。
刚才还保持着矜持的人们，顿时像放下心头的石头一样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
“让我也看看。”伴随着说话声，一位四十出头的男人出现在我的眼前。“阿柱，你记得吗，我是叔叔啊！”
我无力地摇着头，表示对此人毫无印象。
“这下大家可以放心了。”
“对！我们可以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了。”
“还不能高兴得太早了。”这个声音我听出来了，是年长者在说话。“如果有朝一日他恢复了记忆，那我们做的一切岂不鸡飞蛋打？”
“说得对，我们必须多做几手准备，即便哪一天他清醒过来，木已成舟，他也难以左右局势。”胖女人说。
“这个计划还不够完美，”那个自称我叔叔的人在发言，“必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嘘——小点声，要是他听到了，我们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听到也不怕。现在听到，明天他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年长者毕竟见过世面，他一语中的点中了我的死穴。
不论他们议论什么，到了第二天，我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隐约感到，他们谈论的话题，与我的切身利益有关。
“当然了，”年长者继续说道，“我们必须有多手准备，起码要制定两三套方案，即便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也拿我们没办法。最好是在他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之前，让他签署几份协议，把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移到我们的名下。到那时，即使他成为正常人，有他亲手签署的协议，上法庭我们也不怕。”
“最好让他永远不能恢复记忆。那样我们才能高枕无忧。”
我不知这话是谁说的。但是这个方案非常歹毒，让我永远失去记忆，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遑论保护自己的财产了。
“对，这是一套方案。”说话人得到年长者的肯定。
“如果他过早恢复了记忆，将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这个声音继续说道，“要是有一种方法，即使他清醒了，也不能独行其事，还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受其摆布。这才是万全之策。不过，这很难。”
房间里的人好像都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一时间竟无人开口。我挪动了一下身子，使头部能微微扬起。我的这个举动引起人们一阵小小的骚动，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我，似乎是担心我忽然坐起来。
我看清了，房间里有六七个人，年长者侧身坐在离我最近的一把椅子上。他鬓角的头发已经斑白，脸上流露出奇怪的笑容。在他的身旁，坐着一个体形臃肿年过半百的女人，我猜测这个女人就是自称我姑姑的人。
不远处站着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脸上无肉，一双眼睛发着黝黑的光——这可能是我的叔叔。
余下的几人有坐有站，年龄都在二三十岁之间。他们的眉宇间显现出焦虑，让人感觉是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