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6章 烟火气和烟火
天黑沉沉的,像倒扣下来的大木盆。
无星也无月,盖住了所有它想隐藏起来的天光。
北方的冬天每吸一口空气都是寒冷刺骨。
但让人更刺痛的是在这个新年伊始,与最亲密又最陌生的枕边人唇舌相讥。
互相揭穿对方的皮,扒出皮肉血骨下的私心。
葛娜娜被推倒在地是始料未及的事,赵义条件反射地想把她扶起来。
只是手还没碰到她的棉服外套上,刚刚被摔落到地上的搪瓷杯就敲到了他头上。
“砰”地一声,脑子里一阵嗡响,赵义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离,随之而来的是温热的液体滑落他脸颊的触感。
他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葛娜娜瞳孔里的倒影,已经多了一个右侧头颅流出鲜红血液的男人。
它先是慢慢的……
只有一小行,不过眨眼功夫,血流如注。
院外早就听到动静的赵家人,一直按耐着,留意着。
然后在一声砰响,和紧接着的尖叫声中闯入了这方天地。
黄菊花和赵铁牛看到被血液浸透半边脸的小儿子,连惊叫声都呛噎在喉头。
其余涌入的赵家人皆是瞠目结舌,赵军反应最快,焦急大喊,“快!快拿干毛巾捂住,去镇上卫生所!”
田美铃扯下挂在墙上的毛巾帮忙捂住赵义的头。
赵铁牛面色铁青,瞥见地带血迹的搪瓷缸,只恨不得把还坐在地上的儿媳抽上两耳刮子。
夫妻俩吵架,再气也没有拿硬东西砸脑袋的理。
黄菊花似乎现在才回神,喊出噎在喉间的话。
“天爷啊!杀人啦!”
赵家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不明白一顿饭的时间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马冬梅为了方便洗碗,挽起的衣袖都还没来得及解下来,就被人推开让出一条道。
她来得最晚挤在门边上,现在半边身子一下又被挤到门外边。
马冬梅还没伸长脖子撇开碍人眼的丈夫赵力细瞧。
大伯赵铁牛和大堂哥赵军就扶着拿毛巾捂着脑袋的赵义走了出来。
黄菊花哭天喊地的跑回正屋拿手电筒和钱,儿子头上流了那么多血,要砸坏脑袋出了事可怎么办?
想起村里人磕破头变大傻子的事,心里是又惊又惧,只恨不得把儿媳葛娜娜一棍子打死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大房四人什么都没来得及多交代就黑夜急奔去了镇上。
而留下的田美铃看了眼弟妹,心里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骂一句活该。
她转头吆走儿子,“大毛、二毛快回屋看着点小妹,别让她冻着,捂着脸。”
然后走到门外拉着堂弟媳去了灶房。
马冬梅没瞧见事,但看情形也能猜到一些,妯娌两对视一眼,要说的话都在不言中。
王彩红看了大嫂家的闹剧,心里美滋滋,一扫之前的不痛快。
她没上赶着和蠢货说话,一个大跨步拉着赵铁柱回了正屋烤火。
屋子里呆愣的葛娜娜完全被人忽视。
也没人来扶她。
她撑着疼痛的后腰站起身,跌坐回炕上就看着自己的手发呆,那手还不停的打着颤,她刚刚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大火气,捡起搪瓷缸就砸了过去。
地上变深的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葛娜娜心里乱成一团麻,更多的是后怕和后悔,抬头看着窗外黑洞洞的夜,她连追上去的勇气也没有。
也不知道赵义会不会有事。
如果他被她砸傻了怎么办?
那她以后怎么办?
……
晚上八点,天色黑如墨台。
除夕的节日气氛也被拉长了余韵。
海湾码头边,正在燃放一场以爱为名的烟火盛会。
杨万春指挥着七八个人放烟火,自己猫在旁边骂骂咧咧。
天上炸开的花火完全就是在燃烧他的钱包,整整15分钟。
每响一声就是他的血汗钱在空中粉碎。
每听到一声围观人群的惊呼声,就是他灵魂深处的呐喊。
呐喊的什么?呐喊的是今年过完就完蛋。
今年过完就是大龄穷光蛋。
赵老狗要是不给他报销这20万港元的烟花炮仗钱,他练的一套拳法一定要挥到他脸上。
打得他鼻青脸肿,跪地求饶。
…
半山区钟家洋楼的二楼。
窗台边依偎着一对观赏烟火的伴侣。
林亦依本来已经开始犯困,她也不准备守岁,还没躺一会儿就被男人抱到阳台上赏夜景。
可惜根本就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静谧的夜色和山脚下内海湾的波光粼粼。
她用额头蹭了蹭钟嘉盛的脖颈,温温柔柔地和他说话,“我好像有点困了,陪你看一会儿风就要睡觉了哦…”
钟嘉盛紧了紧抱她的胳膊,侧低着头蹭了蹭她的鼻尖,压着低沉嗓音又满是爱意的说了一句。
“傻妞,新年好。”希望你每一年都好。
她笑着嗯了一声,又主动亲了亲男人的薄唇,“盛宝也要新年好。”
“砰”地一声,惊天一声响,林亦依的困意被远处的声响带走。
她转过头看向天空,杏眸里装满了绚烂烟花。
这一刹那,灿若星辰。
钟嘉盛贪婪成性地看着她的娇媚面容,眼神里的占有、炙热毫不掩饰,他只把怀里人抱得更紧。
紧紧缠裹住他唯一想要藏起来的星星。
他一遍遍庆幸她是他的。
他不要再做噩梦。
一场烟火持续了15分钟,港市的人基本都仰头观望这一场视觉盛宴。
有人瞎猜是谁放的,有人猜肯定是哪个大老板博美人欢心。
又或者是烟火公司搞清仓大促销。
总之就是有钱烧得慌。
整个半山区都是最好的观赏地点,没有半岛市区高楼的阻隔。
尽览烟花的美丽夺目、光芒耀眼。
丁厉忙碌好几个月,跟丁宴的舅舅郑鸿义一直斡旋内斗,好不容易等到新年能好好休息放松。
隔壁住宅就噼里啪啦放鞭炮,一整天基本没停过。
晚上安静下来,他刚躺上床看了会床头放着的那张小像画。
外面又炸开了更大的响声。
声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每分每秒都是扰人的吵闹。
丁厉光着脚走到阳台边,眉眼都是烦躁,他看向天空,五彩斑斓落了他一身。
它跟她一样美。
也如它一样烦人,时不时跳窜出来逼他不得不看着她。
明明是它主动来烦他的啊…
年后爱心服务中心的捐款活动,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出席露面。
捐款是为公司树立正面形象,并不是什么有心无心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