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忏悔一生
南宫峻闻言僵立当场，呆呆地看着南宫澂。当初段容骥说千勇奋力反抗，还扬言如果不死，定要反他，将南宫家的人赶下皇位。所以他从未后悔过杀了千勇，他知道他们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了，现在居然说千勇是自杀的？
南宫峻不信，质疑道：“不可能，他怎么会自杀呢？”
千帆冷声道：“哼，您当初确实找了两名高手，可是您要知道，他们再强能强到哪里去，就算用药，还有我母亲，难道就没有一点生还的可能吗？当初父亲知道是您容不下他时，他叫母亲放弃，不要复仇，而他自己选择自杀。他说希望他的死能让您不要再错下去，也为了还先皇的养育之恩，叫段容骥回来告诉您，不要与苏杲为伍，他不可信。
我母亲在父亲死后，也跟着自杀了，与父亲死在一起。他们的尸体也随之失踪，现在我才知道是被人带走了。如今我不但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将他们的尸骨带了回来，这么多年了，他们也该回到自己的故土。后来的事，您也看到了，冺州城和沁水城的百姓之死，您难道没有一点责任吗？”
沈凌羽抓住千帆问道：“你真的将他们带回来了？”
千帆安慰道：“没错，娘娘，是救我的人想对付苏杲所以带他们走了，后来知道此事牵连甚广就将他们隐藏了。直到后来他知道我的身份才告诉我此事，这次回京，我将他们带回，现在就在虎驼山上，有千家军守护。”
沈凌羽嗟叹道：“太久了，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当年你母亲告别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如今你能找到他们的尸骨，他们在天有灵也定会安息的，千帆，你终于做到了。”
南宫峻失神地看着千帆，这些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千勇真的会自杀吗？就为了他们的兄弟之情，可是千帆现在为刀俎，她没有说谎的必要，她想要报仇，易如反掌，何必编这些谎话来？
南宫澂道：“父皇，千勇将军当年真的是自杀，他不想和您翻脸，更不想因为您们两人的恩怨而让大丞陷入战乱。当初皇爷爷与千骁将军几经磨难才有了如今的大丞，千骁将军更是为救皇爷爷而死。千勇将军早早地进了宫被皇爷爷养大，与父皇更是情同兄弟，他心里记挂的是百姓，想着的是朝堂，更对父皇忠心耿耿，又怎么会与父皇为敌呢？他得知您要杀他，除了失望外，更多的是成全，他希望他的死能让父皇清醒，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沈凌羽也接着道：“当年出征前，孟潇来找过我，她不放心此次的战事，总觉得会有不测发生，如果他们真的要反，又怎么会明知有危险还不加防备？”
虽然他们说得都有理，可是南宫峻不甘心，他没有错，他是君不会错，吼道：“就算他是自杀的，就算千帆因此不杀朕，也不代表千勇可以左右朕的帝位。甚至还有传言说，朕的帝位原本不是朕的，父皇原本是想传位给二皇兄的，因为千勇才传位给朕，千勇什么身份，居然可以影响父皇传位？”
千帆和南宫澂对视了一眼，他们不知此中缘由，更不知此话从何处而来。沈凌羽看了他一眼，随后一副了然的样子，摇了摇头。
沈凌羽叹道：“这件事是真的，不是传言。”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是真的？”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还会有人知道。
沈凌羽道：“当年的二皇子样样都被先皇所称赞，先皇确实也属意二皇子继位，后来却突然变成你了。”
“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
“因为先皇想让大家得以周全。当年先皇临终时所有人都没有召见，却唯独召见了我，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也是你捧着父皇的圣旨出来，那上面清清楚楚写了由朕继位，怎么就是二皇兄呢？”
沈凌羽目光顿了一下，如果她能早点知道是她捧出的圣旨害了千勇和孟潇，她还会那么做吗？
“圣旨上写的是真的，是先皇慎重考虑过后才写了由你继位，在这之前先皇却是属意二皇子的。当年先皇病危时召见了我，我也才明白就算当初没有你求来的圣旨，我也是南宫家的皇后。
我的出身高贵，府第全是为国立功的大将，祖父更是德高望重，最重要的是我有一条任何人都没有的条件，那就是我无任何外戚。自古以来，外戚专政，惑乱朝纲，最终使得民不聊生，所以先皇得知你要娶我时，考虑几天后就答应了。
当时先皇说，如果我和千勇走了的话，他也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可是最终我们选择放弃，接受命运。先皇说，他一直以来是属意二皇子继位，他有才能有魄力能让丞国更加强大。
可是他想了又想，二皇子主意甚大，如果他继位只会容不下千勇，容不下这些兄弟，到时千勇为了保护你，或是自保不得不反，届时，丞国又陷入战争中。
如果你继位，我是皇后，可以帮着你，后宫自是不会有外戚干政，而千勇与你情同手足，只会忠心于你，守护好丞国。你也会因为一起长大的情义容下他，这样一来，丞国只会更好，不会再出现战争。
先皇算计这么多，只想让丞国百姓不用再经历战争，让他在乎的人都能两全，也算对得起千骁将军多次以命相救。可是先皇如此算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容不下千勇的人竟会是你？他一直担心千勇会给丞国带来战争，将所有后果都考虑了，竟没想到，给丞国带来战争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杀了千勇，还会有两城被屠杀之事吗？”
“所以当年父皇只召见了你，就是告诉你这些？”
南宫峻有些不可置信，眼底有一丝慌乱。
“没错，我原来对于圣旨赐婚之事一直耿耿于怀，直到先皇说了这些后，我才放下。我的父母，叔父，千骁将军都是为了战争而死，先皇更是痛失自己的兄弟。他将千勇视若亲子，见你二人情义甚厚，先皇也颇感欣慰，他想着二皇子纵有不满也不会违背圣旨。你和千勇也会更加为丞国尽力，由我这个最适合做皇后的人从中牵制，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够周全。当我得知一切后，我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之前有的一些怨恨也消失了。”
南宫峻听完后重重地坐了下去，若是别人告诉他，他还可以争辩一下。沈凌羽从来不屑欺骗他，那么这一切只能是真的。
父皇做这么多，只是为了丞国能够不再经历战争，所有人能够全身而退。当年二皇兄知道自己不能继位时，也因此失意远走边城，最后没过几年就抑郁而终。他到死也不知道他一直在父皇心里是最好的帝王人选，而他得了这个皇位，又做了什么呢？
刚开始几年的奋发图强，到后来疑心重重，他越来越容不下千勇，他总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在向他炫耀。他提出的所有良策在他看来是显示他的才能；他的恭敬在他看来是隐忍；他对将士们的仁义在他看来是在拉陇人心；他练兵在他看来是在蓄势待发，可是这一切千勇真的有过吗？
当他杀了千勇后，他确实高兴了一些时日，那段时间里他不用再听到任何关于千勇的事，他是天下之主，没有人再提到千勇，不管做什么，所有人只知道是他这个君王的功劳。可是后来，他害怕了，害怕这一切被人知道，害怕别人知道会反他，更害怕沈凌羽知道这一切。
到时她会恨他，慢慢的他不敢面对她，也不敢去看她，虽然她闭宫了，但他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如果看见有人低头耳语，他会猜测是不是在谈论这些事？从那以后，有了心魔的他不再将心放在朝堂上，即使知道孟太师他们的事也无心去管，他只想着如何把这件事给隐瞒下去，只想着他心里的秘密。后来当千帆清醒后，他就想试探她，或者说是将这个潜在危险给去除。
他也没想到苏杲竟然向丞国发动战争，还屠杀丞国百姓，可是气愤过后，他想着的是如何将千帆消灭。当她身死的消息传来，他彻底放心了，想着苏杲退兵后，他再也不用受人威胁了。却没想到苏杲竟然狼子野心，没有退兵，反而大举进攻，后来就没有了边关消息，他在忐忑不安中被孟太师算计，囚困于此。
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他不曾怀疑千勇，就不会杀他，不杀他就不会有苏杲的发兵，更不会让孟太师无法无天，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是他害了两城百姓，是他害了千家军，也是他让如今的朝堂浑浊不堪。
他对不起南宫家的列祖列宗，对不起父皇的良苦用心，更对不起丞国的百姓，这些罪他百死莫赎。当初他和千勇是何等的潇洒肆意，他们一个决定去军营一个决定去荒城时，不就是为了让丞国变得更好吗？
那几年里他经常写书信给千勇，相约等两人做出成绩时一定要赏花宴酒，做一对游纵于天下的异姓兄弟。现在花已开，酒已温，故人却不在了，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那个他曾想要用割城来保护的兄弟却被他害死了，想到此，南宫峻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哭了起来，他真的后悔了。
千帆见状，冷眼看着他，她心里对他是恨的，刻骨的恨意，若是能杀他的话她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以解她心头之恨。正如南宫澂所说，父亲是为了成全天下百姓，为了成全他们的兄弟之情，更为了报答先皇的养育之恩不惜身死。
父亲才是整件事的受害者，他想了太多人，唯独没想过自己，他用一人的死换天下的太平，他如此大义，作为他的女儿，她怎么会不顾他的苦心而去杀他所认为的兄弟呢？更何况，千机府世代忠臣，即使要死也死得坦坦荡荡，不会做丞国的罪人，更不会做一个弑君的乱臣贼子，所以她不会杀他也不会原谅他。
沈凌羽和南宫澂看着他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南宫峻越哭越大声，哭到最后声音嘶哑到已经哭不出来了，就呆呆地坐在地上。满脸悲切，双眼如一潭死水，他落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好再强求的，哑声道：“千帆，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你杀了我吧，我是个罪人，活在世上只会生不如死，你杀了我也算是为他们报仇了。”
千帆冷哼一声：“杀你，你还不配，我父亲用命来成全的人，我不会违逆他，所以我不会杀你，你得好好活着，活着忏悔，清清楚楚地记得你做过的事，你伤害过的人。那些被你害死的将士和百姓会日夜追着你，你就一辈子活在无休无止的忏悔中，就算有一天老死宫中，到了黄泉下面，你也没脸见他们。
而且我父亲临死时说过，今生你们的兄弟情已了，来世他再也不要遇上你，往后生生世世与你再无瓜葛。还有，退位吧，这个位子你不配坐，我要让你亲眼看到，在我和南宫澂的带领下丞国会变得日益强大繁荣。让父亲没实现的宏愿在他女儿的手上实现，让天下无战，百姓岁安，穆如清风，这一切我要你看着，所以你得好好活着。”
“天下无战，百姓岁安，穆如清风，哈哈……原来这一切没变，变的是人，哈……”
南宫峻低低吟喃，最后又肆无忌惮地笑了出来。
同样的愿望，不同的人说出，他却可以肯定她做得到，几经生死，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痴傻的幼女，现在的她足以面对任何风暴。这么多年，他一直忽略了南宫澂，他从未关心过他母子二人，没想到，他早就不是那个无依无靠被人欺凌的孩子了。
他聪明果决，行事狠厉，洞察于心且又重情重义，尽管他从未得到过半点父爱，他还是对我尊敬有加，正如他所说他从未有过期待又怎么会有失望呢？不管是为君还是为父，他都太失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