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除夕之宴
孤空寂寥，勾月如萤，朔风吹得声响，除夕的夜空漆黑得让人害怕，偏偏又下起了雪花，六菱花瓣飘飘然然地落下来，湿了黛瓦，润了紫陌，白了青丝，冷了红烛。为什么除夕之夜尘世间极尽繁灯与喧闹？那是因为少了望月的照耀，再不华丽点如何看清心中那团萤光。
济国的除夕与丞国的除夕大致无差，君臣拜贺，百姓祭祀，男女团圆。济皇吩咐宫里办宴，因为龙体有恙，没有出现在晚宴上，只吩咐皇子皇孙，大臣阁老相座一堂，由太子殿下主事，共举杯，庆新年。
千帆与苏昶坐在主位上，左则是苏杲与一众皇子皇孙，右则是大臣阁老们。千帆本来是不愿来的，苏昶说大隐隐于市，既然苏杲知道他有一位爱姬，何不借着这个名头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苏杲面前。
于是叫尺素给她穿了一身狐毛大氅，带上面纱就出现在了皇宫除夕宴上，刚开始出现时引起一阵骚动，好在大臣们也理解太子殿下风华正茂养一两个美人再正常不过了，纷纷好奇什么样的女子才入得了太子殿下的法眼？
席间觥觞交错，推杯换盏，你来我往，虚情假意，全是托词。千帆除了偶尔动一下苏昶夹给她的膳食外就是恨恨地看向苏杲，而苏杲也时不时地看向她，眼里全是怀疑神色。
“臣向太子殿下贺，恭喜太子殿下喜得美人！”一位中年臣子举杯说道。
“贺大人，你是一位史官，太子殿下在你的笔下恐怕得添一笔风流韵事了。”一位黑脸瘦高个子的中年臣子说道。
刚刚举杯贺喜的中年臣子也就是贺大人说道：“马大人，我观这位美人与太子殿下绝配，再说记录史料是我们史官的本分，只需如实记载就好。”
苏杲道：“美人配英雄，天经地义，我听雪姬口音好像是南方人，不知是南方哪里的人？”
千帆假着嗓子，道：“大皇子想必听叉了，小女子是西夷人，几经辗转来到贵国，太子殿下怜悯收留，万分荣幸。”
苏杲道：“哦，我还以为雪姬是南方人，可惜啊！南方有一个丞国，他们有个将军叫千勇，很是英勇，当初我也与他交战过，不幸被他打败，后来我听说他死了，怎么死的？我以为雪姬是南方人还想向你打听打听呢。”
千帆道：“小女子只能抱歉了，不能为大皇子解惑。”
苏杲又说道：“我听说他好像被自己人杀的，还有一个说法就是被他的敌人所杀，甚至还传出一些很恐怖的事情。”
苏昶道：“道听途说未必可信，今日是除夕，君臣同庆，只管说些高兴的事。”
贺大人附和道：“对对对，他虽然英勇，到底是丞国人，非我族类，况且也已归天，何必再谈。”
苏杲仍不放弃，不在意众人的眼光，道：“我听说他死得很惨，而且最后连尸首也不见了，有人说被野狼野狗给吃了。”
千帆攥紧拳头控制自己，免得等下忍不了而对他出手，从他一开始提千勇时，她就一直在忍，手上的指节捏得发白，骨节咯咯作响。蒙着面纱别人看不清切她的脸色，从她的双眼中也能看出她在极力地隐忍，身体微微颤抖，她一向尊敬的父亲被他这么随意说出，她岂能无动无衷？
马大人唏嘘道：“若真如大皇子所说，那还真是英雄枯骨，世道炎凉啊！”
苏昶看了一眼苏杲，道：“大皇兄这么清楚莫不是与你有关，而且他的尸首是被野狼吃了还是被人带走了犹未可知，大皇兄言之凿凿，莫不是亲眼所见？”
“我哪能亲眼所见，不过是听说罢了，你们知道野狼咬尸体时从哪开始吗？它啊，先从头开始，一口咬下去，也许是半边脸就没了，也许是眼睛没了。不对不对，它可能是先从手开始，一口下去，整只手就不见了，也不对。或许是从肚子开始，利牙尖齿，说不定连肠子都给带出来。”
苏杲得意地说着，看着千帆，想看看她能有什么反应，他就不信，她作为子女能忍受他人辱说她的父亲。
千帆听到这里脸上沁出层层冷汗，攥拳头已经不能控制她了，用手在桌子底下掐着大腿，她希望这些痛能让她清醒冷静，掐了好几下还是不能控制，就用指甲在她的手上不停地划拉，一道又一道血痕出现在她的双手上。
苏杲继续说道：“也有可能它没吃的完，还留下一半，好像还有千勇的夫人，娇滴滴的一个美人若是被野狼发现，它会先吃哪里呢？它是吃脚还是吃头，也许一只狼吃不完，它会叫很多的狼来，它们凶猛地扑向两人，用力地嘶咬着，然后分成一块一块的，最后……”
“啊……好可怕！殿下，奴家害怕！”千帆突然大声尖叫起来，钻进苏昶的怀里，惊恐万状，打断了苏杲的话，使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她这样做是苏昶授意的，苏昶见她神色异样，往底下看了一眼，发现她为了控制自己不停地划伤双手。心有不忍，伸手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伤害自己，以眼神示意她倒向他，会意的千帆便惊叫一声，靠向苏昶来证明她害怕。
苏昶见她了然自己的意思，伸出一只手揽过她，另一只手在案几上大拍一下，喝斥道：“苏杲，今日是除夕宴，你在宴上大放劂词说一些道听途说之事，还说如此恶心不堪之事，把孤的爱姬吓的不轻，她一个小女子哪里听过这些残忍之事，你是何居心？”
贺大人也道：“大皇子，这事确实恶心，别说太子殿下的爱姬了，就连我都听着恶心，好几次都想吐了。”
“是啊是啊，本来好好的吃饭，一听到这话看见肉都不想吃了。”
“我也是，要不是一直忍着，我都要当场失礼吐出来了，大皇子，您还是不要说了。”
苏杲眼见文武百官都在交头接耳议论他的不敬，也不好当场发飙，况且他只是为了试探她是不是千帆才说出这些话，现在犯了众怒，免不了要一个说法，于是起身行礼说道：“太子恕罪，皇兄也是猜测随意说说的，既然大家都恶心，我就不再说了，各位大臣，抱歉，抱歉。”
“哪里哪里，大皇子多礼了。”众人都象征性地回了他。
苏昶见他作出让步，说道：“大皇兄既然知错，此事就作罢，还有子虚乌有的事以后不要再提，说不定千勇将军与他的夫人被人好好收殓着，所以皇兄还是想想怎么对战丞国之事。各位大人，你们尽管享用，孤的爱姬吓的不轻，孤要带她先行离开，请自便。”
出了皇宫，千帆与苏昶坐在马车里沉默不言，她很感谢他能替她解围，可是这会儿她不想再说任何话，悲痛的人是说不出感激的话的。
刚刚在宴席上听着别人说她的父母如何被残食，如何被撕碎，她心痛如绞。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父母现在却被人随意污辱，而她只能听着，就连解围也需要别人来帮忙，换作以前她可以盛气凌人的以武力以智慧以命来将他杀掉，何时她也成了一个毫无用处之人？
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后，千帆再也控制不住跳下了马车一路往前奔跑，直到跑了很久才停下来，发现这是一处偏僻的园林，因为除夕都在家团圆而显得空旷寂静。
她再也抑制不了内心的波动，泪水如决堤一样涌了出来，好可笑，就连哭喊她都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才能发泄出来。
她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懦弱，恨自己自以为是，她现在可还有半点当初的威严霸气？起先是无声的哭泣，然后是低泣，不敢大声喊出来，始终发泄不了心中的痛苦。
最后跪在地上双手狠狠地砸向地面，地上的碎石子石块割破她的双手，有些细小的石沙嵌进她的皮肉里。
苏昶从她下马车后一直跟在她的后面，见她疯狂地虐待自己，他虽然心痛却没有去阻止她，陪着她流泪，等她发泄完再带她回府，然后给她拿瓶上好的伤药，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