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树密谈
快到四月了。
南方的气候却忽冷忽热令人难以捉摸。
夜间的冷风虽不及砭人肌骨那般栗冽,但我再不想又一激灵掉到树下去。
紧了紧鸭舌帽,拉好外套的拉链。
然后信步朝着西面楼道口的方向走去。
下到教学楼底的羽毛球场,转身折进一条小路,再绕过方才留恋的白梨花树,接着还要弯腰侧身避开许多低矮参差的楝树。
等穿过这些恼人的荆棘灌莽,就很接近于北校墙了。
正在此时,一棵巨大的黑魆魆的树影笼罩在我的四周。
这棵老槐树比这所学校的历史还要悠久。
许是被约束在这所中学里而感到屈辱,斜斜地将枝杈伸出了墙头,以表桀骜。
顺带帮助一些放荡不羁的才子放飞自我。
眼下这棵仿佛界天独立的老树,如今成为了我们这几个家伙的秘密据点之一。
比尔盖茨曾说过,得天独厚者,需替天行善道。
这也是我们一贯秉承的宗旨,惩恶扬善,见不得路不平。
树上有三根粗大的枝干,分别可以坐两人,至多可勉强挤下三人。
不过现在只有六个人,所以刚刚好。
我走近时,就听见树上传来了聒噪的议论声。
真像是一帮鸟人,我心想道。
不过等我一会爬上树后,肯定不会再这么想了。
“千真万确?”一个声音在黑暗中问。
“绝对不假,今天一大早…”另一个声音应道,听起来是邱洋没错。
“等一下。”有人用暗沉沙哑的嗓音打断道。
“红烨,快上来,来,抓住我的手。”
我刚走到树下,就有一双手垂了下来,将我拉上去。
此手的主人也正是沙哑嗓音的主人,一米八几的身高,体态稍胖,但我们还是喜欢称呼他为胖子,不是诋毁的意思,更多是爱称。
“难不成你的润喉糖也叫人偷啦?”我问胖子。
“烟嗓,没听过吗?”胖子答。
他随即用手指掐住喉头,声音更加嘶哑。
“薯片赐的福,还有很多很多锅巴。”
“池子的?”
“准确地说是她那该死的小狼友的,天杀的,这样阴险歹毒我还头一次见,跟那个姓关的简直是一个娘胎里生的,还都长得挺俊,看在吃了他薯片的份上,赏脸先弄死那小白眼狼。”
胖子无不气愤地说。
“你可不止吃了薯片,他刚来讨好的时侯,独你最享受了,哈哈哈!”
邱少说完,引起众人一片哄笑。
现在我大概看清了,按照我骑着树干的方向,后面是胖子,左旁的树干上坐着前面提到的的老郭和徐少,
而右边只有杰西一人。
转念一想抬头看向树梢,刚好跟趴在老树最高枝干上的邱洋垂下的目光对上。
邱洋身材瘦小,却跟猴一样灵活。
“邱洋,方才的话你接着讲。”我说。
“好。”
邱洋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空,他接着讲道,“今早五点半我来到教室,乌漆漆的,我又困又乏,还好不算难找,就放在在关小宁桌子侧面挂着的书包里。”
“看清楚是润喉糖盒吗?”我问。
“就是那个糖盒,不过里面已经被替换成水果糖了。”邱洋肯定地回答。
“我问过,小卖部老板说没卖过润喉糖给什么大美女。”老郭补充道。
“哈,丘吉尔。”
胖子忍不住挪揄趴在天上那人。
“你绝对会因此失去诺贝尔和平奖,因为你的发现让我们不得不去惹毛一个千金大小姐,不过我乐意至极。”
“先别急,让我们把事情来龙去脉先整理一遍。”杰西说。
“我来吧。”我接道;现在那些交织的线条已在我脑海中清晰可辨。
刚开学时,那个男生主动找上我,理由是我跟池子合得来,但他也知道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所以问我能否追求池子。
我看他挺正直清秀的便也没有拒绝。
后来一个月里大家都玩得挺好的,他和池子就像是在家族的监护下透明地交往。
直到前几天,他给池子买了老多薯片,使劲劝她陪着一起吃。
虽然也体贴地买了润喉糖,可在第二天却不翼而飞。
以至于池子嗓子发炎,在选拔赛中发挥失常,而关小宁顺利进入决赛。
唯一有争论的是润喉糖被偷走的那段时间关小宁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以矛头便转向了送润喉糖的始作俑者——现在我们称之白狼。
“白狼他竟然换成糖果送给关小宁!邀功吗,还是示爱。”邱洋不解道。
“太奇怪了,两者都像。”徐公子砸吧嘴说,“既然案件已破,是时候开始上刑,就按军师那套办吧。”
“不行,这就是我今晚叫你们来的原因。”纪检部的大队长发话了。
“军师原先的计划是买通灯光师,在关小宁唱歌时,让他用灯光干扰,但是学生会里我的人透露说,他们请了专业的灯光师和调音师,我们的灯光师很可能没法得手。”
没人吭声,耳畔只有寒风不断地摩擦老槐树叶的哗哗声。
从远处教学楼里射出的微茫灯光,反而把周遭的一切裹在更浓的阴影中。
还是徐少打破了岑寂。
“回去吧,问问军师看怎么办,再呆下去恐怕只会得出六具冰冷的尸体。”
“要我说,就把她歌词改了,换成赞美舔狗之歌。”胖子不甘,开始胡扯起来。
“你说是吧,红爷。”
“死胖子,就会打打嘴炮,我先回去了,物理作业还没做呢。”杰西插嘴道,随后跳下了树。
胖子一下子就不乐意了,挤着我也要下树。
“等一下。”我拦住他,示意先坐回去,然后向众人解释道。
“我想出个主意。”
杰西一听这话兴奋坏了,急忙说。“我就说红烨是开窍了吧。”
在我今晚做的物理题中,有一道切割电场线产生磁场的题目,话筒的原理即是如此产生了电信号再经过功率放大器来完成的,而音乐大赛上的音响设备或许能有办法进行干扰。
然后我将这个想法说出,他们好像没有听懂,一脸的茫然。
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有几人才掏出手机苦搜涩寻。
最后还是没能得出统一的结论。
“这法子也许能行,但还得问问军师,这方面他是专家。”徐少说,“现在特殊时期,敌友难分,这件事不要对外人谈起,由我跟军师商量就好。”
众人又附和着准备下树,这时从刚离开教室算起,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再不回去不仅写不完作业,还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明月忽然从云雾里挣脱出来,皎洁的月光再也无可遮拦,如一汪清泉般直泻进林间。
正当我站在粗枝细叶间看得出神,邱洋在高处发来警告。
“嘘!”邱洋手指着灌木林的方向,低声喝道。
“嘘,趴下,有人来了!”
下了去的也赶紧趴在地上。
好在胖子刚刚下去了,现在我可以安然地趴在树干上,凝望着那个月光下逼近的身影。
“好像是个女的!”胖子嘀咕着说。
只见那女孩一身白衣,轻巧自如地在楝木和灌莽中穿梭,手中似乎还拿着一本书。
不紧不慢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像一只乖巧的麋鹿。
“禀报红老爷,找您的嘞。”
胖子看清楚了,吆喝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带着一行人从侧面的小路离开了。